梦境世界的地下。
一处狭窄的,不见光明的地道中。
三四双猩红的眼眸,在黑暗中散发着红光。
悉悉索索的交谈声响起,语调尖锐快速,像是恶魔的低语。
“食物……吃……”
“吃!好吃的!”
“我……我要吃……”
一只食尸鬼,将一具尸体拖回了自己小小的巢穴。
准备和妻子、孩子一同进食。
值得注意的是,这具尸体很新鲜,像是刚死没多久。
死者的脸上,还带着不敢置信和惊恐。
就好像在做梦时突然梦见一只怪物扑过来,本以为是一场噩梦,可直到他的喉咙被撕开、气息消失,都没能从梦中醒来。
事实上,这正是这个男人的死因。
被食尸鬼拉入这个庞大梦境中的人,远不只安乐等人,总有些不幸的家伙,被食尸鬼所盯上。
而在梦中被杀死后,现实中的他,同样再也不会醒来。
人类和食尸鬼的悲欢并不相通。
面对这样一具新鲜的尸体,这个食尸鬼家庭中的成员,一个个露出更兴奋、更贪婪的神情,张着嘴,露出怪异的带着肉丝和腥臭的尖牙,口水“滴答滴答”的落下。
它们,要饱餐一顿了。
就在这时。
“嗤!”
阴影中闪过一只白皙素净的手掌。
滚烫的、粘稠的血液喷洒而出,将黑暗中的地道染成红色。
刺鼻的腥臭味,很快蔓延开来。
安乐摇摇头,失望的想着:‘没有。’
‘一点有价值的信息都没有。’
他已经顺着这条通道,杀死了七个这样的食尸鬼小聚落。
然而,所获取的信息寥寥无几。
说来有趣,即便是这种状态下的安乐,仍是不忘在杀死食尸鬼们之前,用触手提取它们的污秽,尝试榨干剩余价值。
只是遗憾的是,所获取的污秽理智极少,和大部分食尸鬼脑海中的记忆一样,价值极低。
大概因为,在混沌全知之主看来,食尸鬼的低智力和混乱,是它们“正常”“理智”的表现。
即便它们中的部分存在,曾经是人类。
但是,在吃下第一口尸体的腐肉之后,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上,它们都变为了另一种生物。
就像是安乐不可能因为猫咪不会说话、没有变成猫耳少女,就能从它身上抽取出污秽理智一样,食尸鬼的疯狂,已经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物质,不被触手所认可。
真要说的话,这种情况和污血兽类似。
只是,现在安乐所处梦境之中,食尸鬼的尸骸不是真实的血肉,所以不能“提取”后变成污秽理智。
‘这样的速度,太慢了……’
安乐心想。
‘这种程度的杀戮……不够、不够,还远远不够!’
他心底忽得浮现些许的诧异;‘以前的我,会有这种想法吗?’
不知为何,安乐恍惚间仿佛想起了一些很久之前的事情。
明亮刺眼的无影灯、冰冷的手术台、散发着寒光的手术刀,还有身穿白大褂医生们意味不明的呢喃,最后是……鲜血!
一眼望不到边的鲜红的血迹!
‘那些事,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在安乐的脑海中,他十六岁以前的经历,仍然是再普通不过的人生,平静的出生、长大、上学……可在这时,那些回忆中,开始掺杂一些零星的、不同寻常的片段,带来难以形容的扭曲与违和感。
只是,这样的异样,就好像大海上的一朵浪花,眨眼间便融入海面,消失不见。
安乐在心中自语:‘是时候加快些速度了。’
刚产生这个念头,安乐便开始积蓄力量。
黑袍下的肉体看似纤细,然而却充斥着足以令外人心惊胆战的力量。
这是安乐经过阴影洗刷,圣血裔源血、龙血改造,再辅以狂信徒锻体术、呼吸法,在他长时间的坚持、努力,加上教堂一点小小的帮助磨砺出的恐怖身体素质,和常人相比较,被称为“超人”也丝毫不为过。
哪怕这具梦境中的肉体,只是安乐想象而出的存在,但也具备现实中接近八成的水平。
最后将这体质,以及身体中诸多秘力一同调用的,则是幽暗级恩赐——【太息影劫】!
这项恩赐来源于不可考的远古时代,发明它的甚至都不是人类,而是一只恐怖的亡灵。
可想而知,它的神秘与强大。
即便名字中有“影”字,事实上,【太息影劫】和阴影并无太大关联,它的本质,乃是一种对力量的运用、发挥,像是一式绝顶的武功招式,将原本的力量,发挥出数倍的威力。
安乐全身上下的肌肉,开始收缩、紧绷。
这个过程就像是在挤压一个弹簧,把弹簧压迫到将断未断的极端状态,到最后再松开。
血液慢慢升温,循环速度加快。
安乐黑袍下的肌肤,呈现淡淡的血色,细小的毛细血管破裂,释放出些许微不可查的血雾。
这样的血腥味,以及先前的动静,自然引来了许多地下的生灵。
漆黑中,悉索的爬行声连绵不绝。
一双又一双的猩红色的眼眸,在附近睁开,闪烁着贪婪和毫不掩饰的恶意。
除去食尸鬼外,还有大量的伴生生物,正在靠近——伴生生物,即那些被食尸鬼侵染、同化的动物。
其中大多数是老鼠,它们的表皮无毛,又没有完全转化成食尸鬼那样的胶质,皮肤直接暴露在空气中,红色的斑块上生着藓状的病菌,显得怪异又恶心。
但是,异变老鼠的数量极多,体型也是一般同类的三到五倍。
这些家伙,原本是生活在荒原上的一个地下鼠群,被生活在荒原上的人叫做“噬心狂鼠”,残暴、极富攻击性,而且悍不畏死,是一个极度危险的种群。
噬心狂鼠对心脏这个部位有着超乎寻常的喜好,当然,它们也不挑食,是肉就会吃。
光是能生活在荒原上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噬心狂鼠的可怕。
在被同化成食尸鬼的同伴后,反而变得更难缠。
只是,这群狂鼠在进入这条地道后,却没有像平日里那样,直接如同潮水一般把不远处的活物淹没。
因为在它们看来,黑暗中的人影,固然散发着甜美、诱惑的生机,但同时,也宛如一座……即将喷涌的火山!
充满着狂暴和火热。
一种压抑之感,笼罩在狂鼠们智力低下的大脑中。
它们不像人类那样聪明,然而敏锐的本能,则是告诉它们——不要靠近!
安乐察觉到了附近的动静,也知道狂鼠和食尸鬼们的聚集,但他不在意。
他在脑中观想一条奔流的血色长河。
鲜血长河,在响应他的想象。
冥冥之中,难以言喻的秘力,从长河中垂落,穿过现实中的距离、穿过梦境与现实的隔膜,降临于安乐的体内。
有一瞬间,安乐甚至觉得血管中的血液都变成了永不止息的河流。
心脏有力的跳动声、血液汹涌的奔涌声,汇聚在一起。
安乐眼眸变为竖瞳,阴影的漆黑与血液的猩红纠缠着,旋转着,闪过淡淡的金色。
这是几种秘力被调动到极致的表现。
而在他放在身前的双手中,一颗鸡蛋大小的能量球,已经成型。
比起上一次在教堂里的浅尝辄止,这一次,安乐则是几乎动用了全力。
一丝一缕毁灭的气息,正从这枚混杂着红黑金之色的球体中溢散而出。
它有如一颗宝珠,瑰丽且珍贵,散发惊心动魄的美感。
但在美丽背后,却是仿佛能摧毁一切的暴虐力量。
‘差一点,还差一点……’
而这时,那群噬心狂鼠愈发躁动不安,那股鲜甜的血肉气味,和心底不断升起的警兆相互矛盾,简直要把它们逼疯。
从黑暗中,走出一头格外壮硕的狂鼠。
它足足有两个成年男子那么大,让这本就狭窄的地道,显得更加拥挤。
然而在那无毛的、丑陋的皮肤下,充斥堆积而成的脂肪和肌肉,说明其可怕的力量和防御力。
它,便是这群狂鼠的首领。
鼠王硕大的眼眸中,流露出人性化的色彩,贪婪又狡诈。
它预感到,倘若能将那团充满鲜甜气味的肉体吞下,自身便能达到一个全新的层次,或许……连这座坟墓深处的那些家伙,都不再会是它的敌手。
“吱吱!吱吱吱!”
在鼠王的命令下,有几只胆大的狂鼠,小心翼翼的向安乐靠近。
它们接近了一段距离,那团火山仍旧没有喷发,这无疑给它们带来了极大的鼓舞。
这些狂鼠死死的盯着安乐的胸口,欲望和恐惧不断交锋,最终还是前者占据上风。
唰!
它们不顾一切的扑向安乐,想啃噬他的心脏,吃掉他的骨血。
鼠王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蠕动着健硕的身躯,向里挤去。
鼠群整个动了起来,像是汹涌的潮水,向安乐涌去,将他淹没。
这种景象,足以让一般人骇人变色。
可下一刻。
“吱啊————”
狂鼠王忽得尖叫,声音仿佛能刺穿耳膜!
而且,满是惊恐。
它不再前进,反而极速蹬着四条短腿、挪动着肥胖的身躯后退,丝毫不顾的碾死身边的同类。
可惜,已经太迟了。
安乐于心底轻声道:‘来都来了,那就……留下吧!’
“咚!”
空气倏地一震,就好像心脏的跳动。
无形的波纹,从安乐手中的球体中传出。
甫一接触,那些正向他扑去的狂鼠便浑身一颤,心脏被震碎,失去生机,仅凭着惯性落下。
而随着波纹的扩散,不论是逃窜的、还是扑来的狂鼠,就好像被按下了休止符,骤然定格在原地。
就连那只狂鼠王也不例外。
它唯一能做的,是转动眼睛,无比畏惧的看着身后那阴影中的身影。
而那,便是它鼠生最后见到的画面。
下个瞬间。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众多的狂鼠以及几只倒霉的食尸鬼,从心脏开始,到骨骼、内脏、血肉、皮肤……全部炸开,强大到难以形容的力量冲刷在这条地道。
下了一场血色的雨。
而这,仅仅是开始。
伴随【太息影劫】的威力爆发,原本牢固的地道开始震颤,不均匀的裂痕蔓延开来,石块碎裂、沙石飞扬。
最后,轰然一声坍塌。
而这份力量,还将持续的向外扩散,震碎周围的一切。
简直就好像……引发了一场地震!
整座地下的城市,都在颤栗。
原本或是在进食或是在休眠的食尸鬼,纷纷被这样的响动惊扰。
以大多数低等食尸鬼的智商,很难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忽然间就有这样大的动静?
它们只是本能的感到畏惧。
感觉这座地下之城要因此塌陷,它们也要被埋葬在其中。
而在深处,一处极其空旷的地下空洞中。
这里,乃是这座地下城市的核心。
空洞的地面上,矗立着一座又一座的墓碑,众多强大的食尸鬼都安眠于此。
还有些许奇形怪状的建筑物,有的像是尖塔,有的则像是放大了数倍的墓碑,还有的像是一个高大的平台。
这是食尸鬼用于祭祀,向它们的神明祈求的建筑。
据说,伟大的藏骸所之神,就居住在这片空间的最深处,一切祈祷和呼唤,都被祂所知晓。
而面对这样的异动,无数食尸鬼默默的抬起头,看向高处。
“什么人,敢惊扰藏骸所之神的居所?”
一名十分衰老的食尸鬼带有怒气的喃喃着。
它和一般的食尸鬼不同,两足着地,手中拿着一本像是书籍的东西,身上竟然还穿着一件还算完整的衣袍,衣物上绘制着怪异的花纹。
这只食尸鬼名为亚尔曼,乃是食尸鬼中的大祭司。
亚尔曼那突出的和犬类一样的鼻翼轻轻抽动,脸上流露出享受与陶醉。
“这股气息……是最上等的食物。”
“割下他的头,挖出他的大脑,一定能成为取悦祂最好的材料。”
而在亚尔曼的身边,一只与它气质截然相反的庞然大物,涎水正不住向下流淌。
即便是四肢着地,它的高度仍超过了两米五,倘若直立而行,恐怕有六米多高,它形貌的丑陋超出常人的想象,一大一小的眼球,扭曲的脊椎,皮肤是深灰色的胶质,众多疤痕在它的身体上蠕动。
其名为力,它摒弃了智力,转而追求最极致的力量。
“吃!吃!吃!!!”
它的脑海中,只有这样一个简单粗暴的念头。
数条锁链控制住力的四肢,哪怕是亚尔曼,也不能完全掌控它。
附近的食尸鬼,更是时不时对它表现出惊恐和不安,像是担心力会把它们也给吃掉——事实上,这样的事情并非没有发生过。
只是这时,亚尔曼拍了拍力的后背,在它耳边说道。
“力,把他杀死,然后带回来。”
“除了头以外的部分,全都是你的。”
说完,便解开了力身上的锁链。
力的眼眸中闪过猩红的残暴,朝天怒吼一声:“吼——————”
便异常灵活的攀附在岩壁上,向上攀爬而去。
“咔咔……”
碎石从头顶掉落,带下些许沙尘。
初入地道的光太等人,因而灰头土脸。
然而比起这些,更令他们惊骇的,是地面的震动,好像所处的地道即将坍塌一样。
在光太释放的黯淡光线中。
冬野明日香勉强站稳了身子,扶着墙壁,颤声道:“发生什么了?地震了吗?”
陈夜和吴勇都被震得有些茫然,一时回不过神来。
“梦境里,也有地震吗?”
光太苦笑着发问,在缓解紧张的气氛。
要是这样的震动再来几次,都不需要什么食尸鬼动手,他们就要全军覆没,被埋在这里。
夏冰欣也茫然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灵媒摇摇头:“不是地震。”
“梦境中也不会有这种地质现象,而且……”
灵媒的语气带上了两分不可思议,“在我的感知里,这更像是一种超凡力量的突然爆发。”
“就好像把力量凝聚在一点,然后骤然爆发开来。”
“超凡力量?”
陈夜怔住:“难道说,这是哪个超凡者搞出来的动静?别开玩笑了!”
在他的印象里,还没有哪个超凡者能做到这种地步。
起码,b级以下的超凡者不可能做到。
而b级超凡者的层次已经接触到灵魂,一般也不可能被裹挟进这个梦境里。
灵媒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
她感知到,这份超凡力量的特性,有些熟悉。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正是……
而在一旁,冬野明日香也陷入沉思,她回想起刚才的安乐。
假如说,这样的力量,是从那暴君一样的男人手中施展出来的,她似乎……也不会太过惊讶?
“或许是某种超凡生物的手笔。”
夏冰欣冷静分析道:“不管怎样,它这样的动作,一定会激怒食尸鬼们,吸引它们的注意力,这恰好,就是我们行动的机会。”
作为易爽的秘书,夏冰欣的工作能力和判断力,还是很强的。
而且她比光太他们知道更多的内情,对这食尸鬼的地下世界为何出现在月涌市下,有一些猜测。
一行人正打算讨论一下行动的计划。
他们中的吴勇却忽然变了脸色,变得异常惊恐,看向黑暗中的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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