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户部尚书语毕,殿中的人就有不少在心中暗骂,好你个汤罩运。

但紧随在户部尚书之后,枢密使和参知政事一一站出,与工部、刑部尚书一起铿锵有力地言明此法可行,他们会一力支持。

群臣震荡不解,李保同样疑惑极了。

这些肱股之臣为何会这么做?他们难道就全然没想过此举背后的利害吗?

但不过瞬息,李保就明白了过来。他都为圣上做了筏子,这些大臣怕也是和他一样,都提前被圣上收拢到了身边。

李保突然有些惶恐。

这位皇帝陛下如今威严滔天,民心尽在己身,朝廷上的武官全权信任圣上,忠心耿耿地在第一时间表明了支持。

士兵就在圣上手里,那就有了掀桌子的话语权。

如果这次皇帝陛下成功了,那他以后会不会更过分,更加试探群臣的底线?

李保浑身一抖,不敢再想。

大臣之中,最心慌意乱的便是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便是“双成学派”之中的代表人物,曾为利州知州求过情认过罪,圣上饶了他一回,乃至他现在进退两难,不知该做些什么。

句读是学派壮大自身的根基,是官员抱团的天然优势,要是以后真的使用了标点符号的方式来规范句读,那学派还占据什么优势?那大家还有什么优势?

吏部尚书嘴唇翕张良久,不少“双成学派”的人暗中以唇语示意他,“安大人、安大人。”

说啊,你快阻拦圣上啊!

吏部尚书低下了头,终于是没说出话来。

“怎么,”顾元白冷笑,“现在都不敢说了?”

大殿中的吵闹犹如一场荒唐的梦,现下阒然,安静得仿若刚刚的喧嚣全然未曾发生过。

“既然没人反对,那就这么决定了,”顾元白回身,往龙椅而去,“李太傅所用办法极好,这样的好东西,朕要让大恒百姓都受其恩惠。”

“上到四书五经,下到童幼所读《千字文》,具要用上这种符号,”顾元白一句句提高声音,“从即日起,到三月后,天下大儒尽可来京,朕会让他们来为每一本书注上标点符号。有所争议的文章句子,便在商议中立下最后的断句之法。”

“朕要往后的大恒学子,在明年的科举之中便能在文章上用出标点符号之法,”圣上已经走到了最高的台阶之上,他转身回首,百官不敢相信圣上所说的话,即便是在跪着,也惊愕地抬起了头,他们面容各异,惊惧和复杂之色跃然于眼前,圣上隐藏在怒火之下的野心终于浮现,“参知政事听令,即日起与翰林院一同将宫中藏书找出,每一本注上标点符号重新誊写拓印,不得有误。”

“是!”

圣上明晃晃的表现出了对学派的不满,甚至懒得隐瞒。

直到这时,百官才回过神,他们的圣上不是为了让圣人之言走进千家万户,是圣上要动所有的书籍,准备收走学派手中的权力了。

圣上是打算统一所有的句读,统一所有的解释权,让阶级垄断被打破,皇权统治站于高位。

他就不怕学派就此与他撕破脸吗?

百官恍恍惚惚地抬起头一看,看到那些将领恭敬地俯身听从圣上命令的模样,清醒了过来。对啊,他们的皇帝陛下和先帝不一样,这一位陛下,从吞并西夏之后威严便赫赫显著,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他们此时根本无法在明面上对其进行反抗。

而且那些大臣,百官看向尚书和九卿,目光恨铁不成钢,这些人竟然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

他们恨不得打开他们的脑子看看,这些大臣到底在想些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不去捍卫自己的利益,竟然还站在了皇帝身后将剑端对准了他们?

脑子有病吗?

皇帝陛下再强大,他们站在一块儿,也有可能使陛下妥协啊!

被注目的重臣们面色不变,恭恭敬敬。顾元白的命令急促如雨点,在群臣还未反应过来时,早朝已经散了。

早朝是成功了。

但顾元白知道,若是想用一个早朝就解决掉标点符号的问题,这简直是在痴心妄想。

在当日,城门处就张贴了带有标点符号的文章告示。太学、国子学两地也是如此,告示处围着一圈圈的学子,激烈议论着这种从未有过的符号。

未入官的学子中,有些聪明人也能看出标点符号之后代表着的含义,更多的人则是关心这些东西的用处,埋怨为何明年的科考要加入这些东西。

但这是大恒的皇帝要求的事情,只这一个前提,学子们不想要接受也要接受,更何况其中饱尝过句读之难学的寒门学子,他们中的大多人没有门路去拜师去入派系,见此更是目露喜色,欣喜若狂。

告示中有一句话:凡以后书籍,皆加入标点符号以作句读之用。

学子们反复念着这一句话,目中或沉思或狂喜,他们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他们正在经历一个巨大的历史变化。

而这一变化,注定会被记录在史册之上。

与此同时,朝廷邀请天下大儒入京给众书注加标点符号一事也广而告之。为期只有三月,自然,因为消息流通的关系,很多的大儒甚至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可能就已经错过了时间。

但顾元白不在乎,他只是表现一个态度,让众人的注意力从“能不能使用标点符号”转移到“标点符号的断句应该遵循哪一派别的方法”。

听到消息的大儒为了坚守自己句读的准确,收拾行李就往京城奔去。而在京城之中,有一些学派开始坐不住了。

在第二次的早朝时,有不少官员借口抱病没来上朝。

顾元白面色平静地上完了这次的早朝。次日,则是更多的臣子抱病,无法处理朝廷政务。

他们不敢对皇帝做些什么,只能用这种方法,来逼迫皇帝退后。

而抱病的这些臣子,大多都是朝廷中层的砥柱。

顾元白要做的不是武力逼迫,不是失去人心。他早在上朝前的那五日,便一一会见了朝中重臣,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重要的,是拿出了足够利益。

这些大恒朝的重臣看出了圣上对学派改革的坚定态度,他们明白无法阻止圣上,既然如此,不如站在圣上这边,用其他学派的灭亡来换取自己的特权。

是的,圣上给他们留下了特权。

拉拢到自己身边的臣子,顾元白给予他们学派留有五本孤本的权力。

他们的这五本书籍,顾元白不会让其注上标点符号。如果有学子想要学习他们的这五本孤本,也可以如以往那般加入他们的学派。

五本,不少了。

相比于其他的学派,这就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他们选择接受了圣上伸出来的手,在学派大改革之时,坚定地站在圣上身后。

而他们不动,朝廷便稳如磐石。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中层官员抱病在家,各个机构的运转逐渐变得困难。朝廷之中隐隐不安,晚上就寝时,薛远都有些为他担心。

顾元白拽下他脑袋亲了一口,舌尖舔着,在激烈的亲吻之中含糊道:“没事。”

薛远热情地回应了他。

炙热的气息像是青涩的果子逐渐变得成熟,不含情欲的亲吻也慢慢转为了透着水的艳红果子,脊背后仰,顾元白气息逐渐急促,白皙手臂往床头探去,轻纱飞花般罩下。

繁忙的政务无法让顾元白应付薛远屡次的求爱,因为忙后的身体疲软,耽误事情。

但有时候,像是这般口水都要干了的时候,浓香迸发,果汁混着清液,便可以偶尔放肆一回,去探寻深处的痒意。

床帐散落,遮去了薛远燃起火的目光。

《大恒国报》把持在圣上的手里,赞誉圣上和李太傅的文章轮番刊登,让普通百姓都深信不疑标点符号是个好东西,这让学派中的大儒文章变得犹如石头落水,只能激起一丝半点的水花。

他们文章的传播速度完全赶不上《大恒国报》。

舆论原本把持在握着笔杆子的人手里,但随着这些年来国报的普及和深入,百姓的声音逐渐能够影响舆论,并越来越重要。

看到百姓都在称颂圣上的举动,朝廷告病在家的官员心中很是忐忑。

他们仗着告病的人多,即便潜意识觉得圣上不会对他们怎样,但还是会在府中紧张得寝食难安。

终于,圣上有动作了。

朝廷中的太监们一一上门,态度客气地询问这些抱病的官员,问他们的病什么时候能好,什么时候能上朝。这些人应付完宫中来的太监之后,彼此一交谈,惊喜的发现,这是不是皇上退一步的征兆?

朝廷少了他们果然不能行。

中层官员们心中的大石头放了下来,难得安稳地睡了一个好觉。但等第二天他们一起床,就听到有人顶上了他们的官位。

他们懵了,朝廷的各衙门处也懵了。

各衙门一大早就迎来了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官员,这些官员极为娴熟的接手了告病官员的政务,有礼地同众位同僚一一结识。

这些官员能力出众,上手极快,又勤奋又有干劲。各衙门处的大臣们来问了圣上好几次,圣上只笑着道,“在抱恙的官员病情未好之前,你们随意用他们就是。”

这些官员,就是监察处的官员了。

这次大批官员借口罢朝,对监察处的官员来说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能光明正大地从暗处转到明处,圣上暗示过他们了,“能不能一直做下去,就要看你们的本事。”

被安排顶上各岗位的监察处官员犹如打了鸡血,没过几天,大臣们便来同顾元白称赞,直言这些官员用着极其顺手,朝廷各机构的运转效率要比以往高处不少。

但抱病的官员和其身后的学派就目瞪口呆了。

他们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些官员着急,得到消息之后就准备回到衙门,可禁军却把他们请了回去,理由是他们的病情不应该好的这么快。

朝廷人情味的表示,既然生病了,那就好好休息吧,多休息一会。

此举一出,京城乱成了一锅粥。为了学派而借口抱恙的官员们反而恨上了学派,激烈的对抗闹得越来越大,等各地的大儒进入京城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学派与官员之间的争端。

奇了怪了,争端的两方竟然是他们!

被这一幕弄得摸不着头脑的大儒被请入了宫中,李保按着圣上的话,泪流满面地让他们莫要为了一己私利而忘却了圣人之言,忘却了孔圣人曾抵御万难而建立私学的无畏。

这样的言论说得多了,李保都好似认为自己当真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而他这样的表现,使部分大儒倍为触动。

三个月一晃而过,京城火炕烧起来的时候,学派终于颓废的落败。而那些用软手段逼迫圣上的官员,也没有成功回到朝廷之中。

最重要的是标点符号,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科考的殿堂之中。

顾元白在这三个月中从未停止过休息,他不断的游说或者威慑,光是太学和国子学,就迎来了他的两次驾到。

标点符号的初用,顾元白必须要对其表现出足够的重视。只有他重视了,百官才会重视,天下的学子才会重视。

而随着标点符号的普及,学子与教书先生看出了其中巨大的力量。这些符号一标,完全省了他们学习句读的时间和心血,随着时间的延长,已经不需要圣上派人去写赞誉的文章,各地自发的有识之士便高举标点符号之法,不断进行宣扬。

在初雪落下时,顾元白终于停下了繁忙的政务,给自己放了一个蜜月假期。

薛远无名无分,每日像头可怜的落水狗一样盯着顾元白在看。顾元白忙碌的时候甚至一日里也不能同他说上几句话,说实话,有些心疼。

他知晓刚谈恋爱的年轻男女具有多大的热情,更何况是其中的佼佼者薛远。宫中下雪那日,他拉着薛远在梅花林下,含着雪与红梅悄悄吻着他。

可怜的薛远,完全被圣上的主动吓傻了,呆愣愣地回不过来神。

看在顾元白眼里,就是有些……有些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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