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盈没有察觉到罗亮两人的不对劲,还关切问道:“妈没什么事儿吧?”
季淮很看重家人,除了放心不下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潘华了。
“妈听到消息,直接就昏过去了,你说有没有事儿?”罗倩只当方盈刚刚在胡言乱语,话语间带了不少埋怨指责。
“这件事到底怎么解决?嫂子,你得给我们个说法,我们也好回家跟妈说。”罗亮追问,继续又道,“事情已经发生,你要瞒着我们到什么时候?撞死人了,司机就没点责任吗?”
“他被抓了,准备要打官司。”方盈垂眸,看着碗中的米饭,握着筷子的手用力到泛白,“我不会放过他的,无论这场官司打得有多难,我都不会放弃。”
罗亮:“对方是不是有点关系?”
方盈情绪有些浮动:“他父母给他请了很有名的律师。”
尽管她不愿意承认,但对方的律师的确比较有名气,她聘请的律师也跟她说过,如果证据不充足,可能要吃点亏。
“那怎么打得过?到最后不是更吃亏吗?”罗倩气急,甚至丧气,“人家肯定有关系,我们又请不起有名的律师,到最后是不是要把亏往肚子里咽?”
“为什么打不过?我就是把房子卖了,我也会给他讨公道,我相信法律。”方盈反驳了她,愤愤不平。
“你这么折腾,我哥也不会回来了。”罗倩说着还哭了,也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
方盈受到感染,泪水又要夺眶而出,季淮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无奈道:“我就在你身边,你还哭得这么惨,这是做什么呢?”
她侧头看他,又硬生生止住眼泪。
对。
季淮还在,还在她身边,还陪着她和孩子。
不哭,她才不哭。
“嫂子,你也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官司是要打,赔偿呢?”罗亮说完又道,“哥死了要下葬吧?这些事情都得处理。”
墓地要买,还有葬礼,不明不白死的,还要请人来做法事。
他心里也已经开始打小算盘,听说赔偿金是两百万,这么一大笔钱,足够泯灭他的良心。
两百万啊,他几辈子都挣不到,有了这笔钱,在这个城市能全款买一套大房子,一辈子都不用奋斗了。
罗倩也质问:“你为什么把这个事情拖着?你以为你一个人就能解决吗?就能让我哥活过来吗?他死了,死了都不让我们知道,你凭什么啊?你知不知道我妈多伤心?”
“他没有死。”方盈重新抬起头,眉宇间带着固执,再次重复,“他没有死,他就陪着我,他不会舍得丢下我和孩子。”
“嫂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
罗亮还没说完话,就被她打断,方盈看向桌上的饭菜,一脸认真跟他们:“真的,他没有死,他还做了饭,你们多吃点。”
对面两人一听,看着桌上的饭菜,顿时毛骨悚然,罗亮变了变脸色:“嫂,嫂子,你说什么呢?”
方盈疯了吧?
“你哥做了饭菜,他在这。”方盈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季淮,还跟他们说,“他就坐在我身边,这些天也一直陪着我和孩子,照顾我们,所以你们不用担心。”
季淮也没阻止她这么说,还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罗倩和罗亮目光落到她旁边,看着桌子上摆放着的另一副碗筷,椅子上却没有人,他们浑身哆嗦,握着筷子的手都在抖。
心虚得冷汗直流。
“.....我哥不是出车祸死了吗?”罗倩越看那个位置越害怕,说话都发颤。
方盈还怕他们太难过,把季淮对她说的话跟他们说一遍:“阎王说,要让他在地府当差,可是他放心不下我们,所以要回来陪我们,等陪完辈子,他再去当差。我能看到他,也能摸到他。真的,他会一直在,没有死。”
虽然季淮没了温度,但他还陪在她身边,就和以前一样,也能把她从伤痛中拉出来,她希望他们也不要太伤心。
“你在说些什么?”罗倩嘴唇发白,气势都弱了半分。
“你们也看不到他是吗?”方盈侧着身子,看向季淮,解释着,“别人都看不到他,只有我看得到,他就在这。今天下午他把摇摇椅组装好了,还洗了衣服,我就睡着了。等醒来,他就在做饭,准备陪我一起吃,你们就来了。”
“你们看,他还给我挑鱼肉,一直在照顾我们。”
…….
罗亮看着空位置,位置面前摆着一碗白米饭,似乎被吃了两口,米饭上还沾了红烧肉的酱汁,碗面上放着一双筷子,旁边还有一个碗,里面是鱼肉。
桌子上还被扔了鱼刺,看那个角度,就是那个坐在空位置上的“人”扔的。
罗亮环视了那个房间,总觉得空位置上的“人”正在盯着自己,又因为心虚,害怕得不行,觉得这个房子到处阴森森,都是阴风。
罗倩往阳台看,那里挂满了晾晒的衣服,阳台上也的确放着一个她上次来没看到的摇摇椅,她心口乱跳,往季亮靠近,一不小心碰到他,两人如同惊弓之鸟,吓得上下牙齿咯咯噔噔,手脚发软。
“你们吃饭啊,不然就要凉了。”方盈没察觉到异样,说着还给季淮夹了块红烧肉,放到他碗里,“你哥做的红烧肉最好吃,今天的更好吃。”
在她看来,这有什么害怕的?
季淮说她就信了,那是她梦寐以求想见到的人。罗家人知道季淮还没死,应该也会很高兴。
罗倩看着她往空位置前的碗里夹了红烧肉,嘴里还胡言乱语,拉上罗亮的手,压低声音害怕说:“走啊,走啊。”
“走。”罗亮也不敢待下去,扶着桌子要站起来,腿脚却使不上力气,像弹棉花一样发颤,额头上的冷汗不断往下落。
“对了,一会吃完饭,你们就别回去了,晚上也不安全。”方盈吃着鱼肉,因为太腥,她没怎么品尝,强忍着往下咽,说话转移注意力,“小倩可以跟我睡,小亮就和你哥睡儿童房,他这几天刚好收拾完,把床也拼好了。你们要是觉得挤,我们就换换,你们睡卧室。”
这些天,季淮都陪她睡,她压根就忘了他不在这件事。
他们还在租房子时,罗亮和罗倩也会常常过来,都是这么睡。季淮对他们两个人大方,以前他们上学时如果来了,去学校那个星期,都是给几百的生活费。
罗亮吓得脸孔惨白,挣扎着站起身,往门口跑,他用尽了力气,却慢得像在走路,恐惧席卷了他。
罗倩觉得是方盈在装神弄鬼,刚要破口大骂,却对上那个空位置,立刻声怯气短,哆哆嗦嗦也赶紧往门口走。
“他们怎么了?”方盈疑惑。
“我去看看。”季淮面色担忧,站起来跟过去。
罗亮满头大汗,开门后直接跑了,到了门口还被绊了一跤,往电梯爬。
“不要丢下我。”罗倩也跟着出去,她生怕季淮找上来,面色发青,大哭起来,“对不起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害怕,我害怕。”
“你最疼我了,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别吓我。”
……
电梯一打开,罗亮就赶紧进去,疯狂按着关门键,罗倩一边哭一边往里跑,求着他不要丢下她。
罗亮已经被吓蒙,只顾着喊:“快点啊,快点!”
两人都进去,电梯门慢慢关上,就在要合上的那一瞬间,突然又开了。
“怎么,怎么开了?”罗倩不断往后退,看着电梯门前没有一个人,大气都不敢出。
“关上啊。”季亮呢喃着,却连上前按关门键的勇气都没有,双腿又在发颤。
电梯门久久没关,走廊里还刮起了一阵冷风。
他们汗毛竖起,缩在角落紧抱在一起,面无人色。
来时,他们心思不少,赔偿金那么多,不可能全部给方盈,既然季淮死了,方盈就不算他们家的人。
赔偿金应该给他们家,而且,季淮都死了,方盈肚子里的孩子不应该生下来,万一她改嫁了,孩子谁来养?
那会连累他们。
如果孩子没了,方盈和季淮还有什么联系吗?这套房子,就是他们家的,不应该给方盈住。
季淮这些年都在帮衬罗家,方盈也没反对,所以觉得她好拿捏,根本斗不过他们,只有妥协的份。
反正就是赔偿金他们起码要大半,并且还会说服或者逼方盈打掉这个孩子,这样能拿到房子,还能省了可能会产生的麻烦。
就在两人要被吓昏过去的时候,电梯又自动关上了,楼层显示正在往下降。
两人死死盯着那个数字,看着马上到一楼了,面色才逐渐恢复,一颗心慢慢平静。
倏然。
电梯里的灯发出滋滋滋的声音,一闪一灭,一闪一灭。
两人原本就精神紧绷,此时仿佛被无名的恐惧席卷支配,浑身僵住,骨软筋酥,脊梁骨疯狂冒汗。
“叮。”
灯,突然全灭了,电梯内变得昏暗无比。
“啊。”
“不要。”
“不要。”
罗亮面无人色,大叫起来,罗倩只顾着哭。电梯上的数字开始不断乱跳,就是迟迟不到一楼,电梯内漆黑无比。
“嘀,嗒,嘀,嗒.....”
这样的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电梯内就这么大,好似就在他们前面,包围着他们。
“走开,走开。”
“走开。”
恐惧到极致,罗亮如临大敌,挥着双手不断乱打着,下半身裤子湿了。
他吓尿了。
“噔。”电梯打开门的前一秒,灯亮了,外面还有五六个人在等着上电梯,看着鬼鬼祟祟躲在角落里的两人,纷纷蹙眉。
随后,他们又闻到一股尿骚味,直接黑了脸。
大爷脾气爆,直接道:“哪里来这么没素质的人?在公共场所干什么呢?”
他们都觉得两人在电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罗倩被吓得灵魂出窍,季亮抱着头,连跑带滚出了电梯。
“疯子。”
“有病吧?”
“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
几人的人看着电梯内,一股尿骚味,肯定是坐不成了,只能到另一边等,嘴里还骂了好几句。
罗亮和罗倩一路往外跑,中间还摔了几次,把膝盖都磕破了,两人却浑然不知,只顾往前跑,后面宛如有洪水猛兽在追。
他们跑出小区,压根不看路,跑到大马路上险些被车撞倒。
“你脑子是不是不好?想死就去别的地方死去!”司机停下来,开始破口大骂。
这么一遭下来,可谓是把他们吓得心裂胆破,罗亮怕是都要失禁了。
他们在马路对面,离小区有一段距离,罗倩见公路上都是车和来往的人,才慢慢回神,腿一软,直接坐在地上。
她还未喘两口气,就看到对面有一道人影,待看清楚了,她直接又煞白了脸,惊恐万分:“哥...哥....是哥.....”
等罗亮望过去,什么都没看到,只有来往的行人,他咽了咽口水:“你,你不要吓人,不要吓人!”
“真的是哥。”罗倩哭着喊,“我看到哥了,他就看着我,真的是哥。怎么办?怎么办啊?!”
经过刚刚那一遭,罗亮也不敢不信,更加惶恐起来。
罗倩拉着他的手,哭得不行:“他以前不这样,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他们心里都清楚,表面上是想来了解这件事,实际上,他们都看上赔偿金了。伤心是有点伤心,季淮在的话,会经常给他们钱,救济他们,帮着家里,还能把潘华的养老承担了。
现在人没了,他们以后靠谁?
他们盯上了赔偿金,那么多的钱,让他们不得不肖想。
季淮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吓破胆的样子,觉得真讽刺。
他又没有血肉模糊,那么心虚做什么?
方盈看到他的时候,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他对他们这两人从小呵护,养出了两个白眼狼,在他去世后,分明知道他最放心不下的人是方盈,却把她逼到绝路。
他们要了赔偿金,还把方盈赶出去拿房子,恨不得榨干他们身上的最后一滴血,还要敲碎骨头吸骨髓。
他做过最错的事情,就是无底线纵容他们,养不熟,连累方盈一起受苦。
季淮冷冷看着两人,直接转身离开。
“他们怎么了?”方盈见季淮回来,迎上来问,“是不是受到惊吓了?吓到了?”
季淮:“可能。”
“为什么呀?”方盈不理解,“他们又看不到你,你也没有吓他们。”
他们兄妹感情很好,不会被吓到才是。
她看到季淮的时候,只觉得欢喜又庆幸,能看到他,知道他还没离开,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季淮:“不知道。”
“是不是他们不相信啊?”方盈又想到这种可能,“我再和他们解释解释。”
“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别管了。他们神神叨叨又不是一天两天,让他们冷静冷静。”他揽上她的肩头,带着她往餐桌走,“饭菜要凉了,你赶紧吃,一会凉了加热也不好吃。”
方盈跟着他到餐桌坐下来。
季淮起身把两人的碗筷收拾进厨房,看着碍眼。他洗了手回来后,又捧起碗,拿起筷子,给她夹菜。
“妈没事吧?”方盈吃了他夹过来的菜,开口问。
“没事。”他脸色未变。
潘华视他为拖油瓶,在罗家时,他就是多余的人。对方嫁到罗家后有儿有女,他的身份尴尬,死了顶多就伤心几天,觉得少一个能使唤的人。
要心疼也是心疼回报还不够,绝对不是心疼他。
“没事儿就好。”方盈信任他,他说没事儿,对方就是没事儿。
“张嘴。”季淮给她夹了肉。
“你怎么老是往我嘴里塞,那么大一块肉。”方盈张着嘴,说着不满,也往他嘴里放,给他夹菜。
季淮很爽快,夹多少吃多少,反倒是她,扭扭捏捏。
“我像不像在哄三岁的小朋友吃饭?”他又忍不住调侃她。
方盈摸着肚子,噘着嘴看他,还瞪了瞪。
“听说小时候哄得越厉害,吃得越多,等到大一点,胃口也就打开了。那个时候自己就能坐着吃饭,能吃多少吃多少。”季淮说完笑,问她,“小朋友,你什么时候长大?”
“…….”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
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