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盈胃口小,多吃一点就难消化,坐也难受,站着也难受,躺着更难受。
“我给你榨果汁。”季淮看着在客厅不断来来回回走着的她,出口说。
“嗯。”她眼底亮了,用力点头。
他眉眼含笑,转身走进厨房。
她怕他只给她榨一点点,专门走过来看。
方盈伸手趴着推拉门,让他想起了小的时候,得知他回到潘家,她总是躲在外面,偷偷露出一个头。
潘华有时候会和他一起回来,还会带着罗倩和罗亮,如果人多,她就不好意思太热情,如果没人看到她,她还会悄悄走,躲在不远处的大树边,看他有没有出来。
如果他没出来,她再鼓起勇气过去找他。
季淮把榨好的果汁倒在杯子里,走过来递给她。
她脸上瞬间就堆满了笑,双手伸起来去接,他看着她说:“你这个样子,一点都没变。我小时候每次给你买零食,你都这样。”
“哪样?”她喝了口果汁,“酸酸甜甜,真好喝。”
季淮轻笑,转身去洗榨汁机。
小的时候,她会小心翼翼吃着他给她的零食,然后露出眉眼弯弯,还会奶声奶气来一句:“真好吃,谢谢大哥哥。”
“我喝完啦,真好喝,还想喝。”方盈的出声打破他的思绪,只见她把杯子放在灶台上,还舔了舔嘴角。
“没了。”季淮把杯子拿过去,动手洗。
“唔...”小姑娘拖着声音,又往他靠近了一点,额头抵着他的后背,伸手环住他的腰,撒娇般蹭了蹭,再蹭蹭。
他没有反应,嘴角却悄悄翘起,继续洗着他的杯子。
她也没动,就在背后抱着他。
等杯子洗好,季淮拉开她的手,轻轻转身:“你该去刷牙了。”
他以前经常给她买糖,那时候,她吃了牙疼,幸好还在换牙,他就把巧克力和糖果换成了饼干或者其他小零食,每次都要提醒她刷牙。
方盈与他对视,也记起来这事儿,身子往前一倾,下巴抵着她的胸膛:“我一会洗澡再刷,我还要洗头,你给我洗头好吗?”
“我不给你洗谁给你洗?”季淮低头看着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我去放水,然后拿睡衣。”
“噢~~~”她乖乖松开他,见他要走,伸手扯着他的衣角,季淮就被牵制住了,不得不停下脚步。
她也不松手,继续拉着他,小步小步往他那边走。
“小尾巴。”他说。
“以后我拉着你,宝宝就拉着我,开火车。”她挪动着小碎步,一点不知羞,就喜欢黏着他。
季淮轻笑出声,也不觉得她幼稚,反而很耐心在等,他走一步,她要走好几步。
浴缸放了水,他就去找睡衣。
现在还没降温,但她身子弱,都得穿长袖,又怕她太热,就给她买了几套薄一点的长睡衣。他把睡衣放在一边,关了水缸的水龙头。
“水有点烫。”她躺进去,对他说。
“洗头要好一会,怕冷了你着凉。”季淮把喷头拿过来,拍了拍自己的前面,示意她往后再昂点。
她自己洗头不方便,他又比较照顾她,所以这段时间都是他帮着她洗。
季淮把她的头发弄湿,把洗发水挤在手心,再往她头上揉,动作轻缓。
方盈突然说:“我去把头发剪短吧?这样的话,打理起来也方便。”
“你喜欢留着就留。”
“可是这样的话,你每次都要给我洗。”她最多只能隔一天不洗,不然难受。
“那就洗。”他又往她头发上泼了点水,帮她洗发尾。
“你就要一直照顾我,那么多事儿。”方盈还是觉得麻烦,“等到月份再大点,我就更不方便了。”
他开始帮她冲洗第一遍,语气也不在意:“我又不是现在才照顾你,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没少操心,习惯了。”
再说,他现在还有别的事儿吗?就是照顾他们。
听他这么说,方盈也一点不恼,细细想想,真的是这样。
他总是温柔有耐心,在她高考时,一次又一次安抚她的情绪;在她大学迷茫时,一遍又一遍开导她;在她找工作着急时,反反复复替她分析,帮她修改简历.....
“再洗一遍,有点脏。”季淮冲完泡沫,又挤了一次洗发水,放在她头发上揉着。
他帮她洗了多次,慢慢就摸索出门道,顺便帮她按摩了下脖颈和头皮。等洗完,他身上也差不多湿了一半。
浴室湿滑,季淮不放心她自己走,将她抱回床上,拿出吹风机要给她吹头发。
“我自己来。”她伸手拿过吹风机,要自己吹。
“吹干点,免得感冒了,睡觉也会头疼。”他不放心叮嘱好几遍,这才重新回去收拾。
方盈吹干头发后就倚靠在床上等他,他不来,她就不睡。
等他掀开被子上床,她才肯睡下来。
方盈看向他说:“你累不累?一整天都在忙活。”
在医院的时候收拾东西,回来又要拼装这拼装那,洗衣服,做饭,还要照顾她。
“累,不过没办法,操心的命。”季淮叹息。
他其实不累,没有累的感觉。
“操心的命。”方盈眼底黯淡两分,“你以前总为别人操心,为我操心,都没有为你自己操心,还经常焦虑到失眠。”
“我以后就为你操心了。”季淮单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又低头亲了她一下。
“为什么?”
“我还操心得了别人吗?别人又看不见我。”他说的时候,话语里就布满焦愁了。
“我是最不省心的那个,是不是?”方盈靠近他,这么说。
季淮的手放在她背后,有一下没一下帮她顺背,哄她睡,漆黑的眸光望着她,语气温缓:“你最让我挂心,也是我最放心不下的那个。”
他对罗家人也习惯付出,就是作为大哥,觉得有责任,但和对她的责任不一样。他走了,罗家人很快就会忘记他,也不需要他,但是她需要。
这对她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他死不瞑目。
方盈鼻尖倏然就酸了,眼眶发胀,泪花就开始涌出来。
“小朋友又开始哭鼻子。”季淮还说,“我明天开始数着,看看一天能哭多少回,好不好?”
她把小脑袋使劲往他脖颈钻,双手抱着他:“你笑话我。”
季淮嘴角勾起弧度:“你哭还不让我笑啊?”
“我不让你笑。”
“那我就不笑。”季淮抱着她,继续哄她睡,“需不需要给你唱唱睡前摇篮曲?还是听听睡前小故事?”
“嗯,都行。”
他清了清嗓子:“从前有个小哭包.....”
她一听开头就知道不对劲,在他怀里闹啊闹,闹啊闹,季淮眉眼飞扬,任由她玩闹,嘴边的笑意久久没消。
等怀中的人睡了,他还一直睁开眼,看着她的睡颜。
这段时间,他时常发呆似的看着她,目光时不时会落到她凸显的肚子上,再把手轻轻覆上去。
小家伙有时候好像没睡,还会踢了踢,让他心里柔软成一片。
他是个喜欢孩子的人,每每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总是止不住羡慕,有孩子嘛,就会和心爱的人有个完整的家。
两人结婚三年,一直没孩子,每次都挺失望。备孕也辛苦,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他们都特别高兴,也一直小心翼翼。
他尽力把她照顾好,她也尽力照顾自己,两人都满心欢喜等这个孩子出生。
因为他的事情,孩子没了,她那时候该有多绝望?
季淮终止了回忆,深深吸气,猩红湿润的眼闭上。
他很少去计较,但这件事不可原谅。
罗家。
罗亮和罗倩两个人仿佛魂不附体,和昨天那副样子全然不同。
潘华也醒了,正在问到底怎么回事。
“大嫂要打官司,还说大哥没死,就陪着她,把我们吓死了。”罗亮逻辑混乱,只是一直在强调,“他们那个房子太恐怖了,她还说大哥给她做饭,给大哥夹菜。”
罗倩一听,抱着自己被吓得大哭。
听闻季淮真的死了,潘华还是有些难过,倒是罗父,他全然没感觉,只是强调:“我看是她装神弄鬼,就是为了吓你们!”
“真的,我真的看到大哥了。”罗倩不断哭着,“我害怕,妈,我害怕。”
她没少欺负季淮,时常撒谎骗他钱,还背着他欺负方盈,偷他们的钱。
因为心虚,所以更加害怕。
“心理作祟!”罗父一口咬定,“赔偿金难道就全部给她了?一分不要?到时候她拿到钱,把孩子一打,把房子一卖,风风光光嫁人。”
潘华绝对不同意:“我不可能让她这么做!”
“我们在电梯里还遇到门没关,很恐怖,吓死了人。我不去了,随便她,我不管了。”罗亮现在脚还软着,脸又被吓黄,“肯定有怪,说不定大哥还没走。”
他和罗倩昨天险些没被吓死,没有车回来了,他们就躲在二十四小时快餐店,两个人鬼鬼祟祟,险些没被警察抓走。
潘华看着两人被吓傻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么大一笔钱,真的就不要了吗?
她不想便宜了方盈。季淮都死了,方盈和他们就没关系了,什么都应该是他们的。
就在一家人犹豫的时候,李家那边又联系他们了。
重症病房里的病人因为没有钱再交医药费,他们已经松了嘴,答应出谅解书,只需要李家帮他们转到更好的医院去,让医生再安排手术。
现在只剩方盈松口,李震就能被保释出来回家过国庆。
李母见不到儿子,担心得要命,看到罗家人出面还不能解决,又提出可以多给他们十万,让他们赶紧说服方盈私下和解。
如果处理比较顺利,李震就能少吃很多苦头。
人已经死了,潘华回神后,自然要最大利益化,她抓住这个机会,想要二十万。
他们家一分存款都没有,季淮以前会经常给她打钱,她也损失了不少。
方盈处处较真,李母就怕他们不贪财,一听她加价,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并且让她不要叫方盈不要再深究。
拿了钱,这件事从轻处理。
罗倩对那天晚上的事情心有余悸,劝住潘华:“妈,要不你别去了,大哥疼她,要是她出什么事儿,大哥怕是会生气。我真的看到大哥了,他就很冷漠看着我,真的生气了。”
“我是妈,他能做什么?”潘华提高声调,给自己壮胆,“现在事情都这样了,她还想做什么?能做什么?鸡蛋碰石头。再怎么说,那些钱,是不是应该有我一份?这个家里家外都要花钱,你们给吗?”
罗倩止了声。
她和罗亮游手好闲,干一份工作就没超过三个月,经常找季淮要钱,还会去他们那里蹭吃蹭喝。
给家里钱?
不可能。
罗亮虽也心颤,但他年纪也不小了,该结婚生子了。什么都没有,结婚都没地方住,谁愿意嫁给他?
如果潘华拿到这笔钱,多半是给他结婚生子用。
潘华去应该没事儿吧?又不是他去拿钱。
罗倩和罗亮是打死都不会去了,潘华本来不怕,见他们这样实在心慌,没有立刻去,而是准备约个大师做做法事,然后拿张护身符,再过去找方盈。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