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荆沉玉回答,昭昭听了竟然一点都不意外。

虽然有点遗憾,本以为自己成功办到了作者都做不到事,不过算了,至少他不是无动于衷。

荆沉玉苍白俊美脸上神情压抑,虽言语坚定,可眼神不会骗人,他分明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昭昭冷静下来,拉着夜月眠躲开些。

“他现在很虚弱,你趁机帮我和他分开。”

她说简单,夜月眠有些无奈:“你还真把本座当卖菜了,你以为心魔与宿主割裂成为两个各体和择菜一样简单吗?”他飞快瞟了一眼荆沉玉,“要费好大功夫。”

昭昭思忖:“要等你恢复灵力吗?”

“和本座有什么关系。”夜月眠眼神古怪地看她,“这得靠你自己努力。”

“别卖关子了。”昭昭烦了,“能不能一句话把事情说完?再磨蹭下去他又恢复一些,你该知道他有多能打。”

夜月眠干巴巴道:“本来就要靠你自己,本座虽知道办法,但古往今来还没见过有谁心魔真成功了。”

主要是哪怕有可以成功,也得心甘情愿离开才是。

大多数心魔都不想和宿主分开,他们想要不是自己身体,而是宿主。

昭昭可能是唯一一个例外。

“你应该听说过吧,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要想和他分开,首先——你得让他心甘情愿同意和你分开。”

昭昭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你在逗我???”

她指着不远处荆沉玉:“他心甘情愿同意?我去自杀都比这个可能性高好吗!”

夜月眠按着她肩膀语重心长道:“所以啊,你要努力,只要你可以做到这一点,别说是和他分开了,就是让他为你所用,替你反了修真界也不是不可能啊。”

“用你废话!”昭昭恨不得把他捆起来揍一顿,“你耍我是不是?”

夜月眠放缓了声音:“当然不是。”他若有所思地帮她拂开耳边碎发,“本座觉得你做得到。”

“那我可真是要谢谢你对我有如此盲目信心了。”昭昭皮笑肉不笑,“你是不知道我上次怎么死。”

“讲讲?”

“除了要他心甘情愿,还有什么条件?”虽然觉得很难,但昭昭还是开始考虑了。

夜月眠拍拍她:“只要你能办到这一点,后面都很简单。你时刻与他在一起,片刻都不要分开。”

“?为什么??”

“置之死地而后生听过吧?越是要分开,越是要紧密结合。”

“……”

“不管他做什么你都要跟着他,随他疗伤,不要阻拦,他恢复好了你才能恢复精力,等他愿意和你分开,也不用他亲口说,只要他心里有了这样想法,你就可以……”他俯下身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昭昭脸白了一下,然后红透顶。

“确定了,你就是在耍我。”昭昭推开他,回眸望着荆沉玉,他已经在趁他们说悄悄话时候调息了,只要他们有动静,他百分百会动手。

“本座不能骗你,你最清楚。”夜月眠不高兴了,“你实在不信可以试试,有血契在你还要怀疑本座??”

“你刚才说那些话如果是骗我,你就立马自杀。”昭昭果断道。

一阵风飘过,夜月眠宽袍被风吹起,他苍白脸上浮现愤怒红:“你还真试??”

“能试不试是王八。”昭昭冷声道,“我可没忘了你拿我挡剑事。”

“你记着!你就记着,带到棺材里,记到下辈子去!”

夜月眠气愤说完,转身就要走。

“你去哪?”昭昭拉住他衣袖,一副很不舍样子。

荆沉玉睁开眼,不能打坐,只能闭眼调息,于他重伤来说,实在没什么太大效果。

但总好过无。

夜月眠和昭昭说话时下了结界,他听不见什么,但看得见。

她拉着他衣袖,无限眷恋,如雏鸟一般。

可若她真是只雏鸟,眷恋也该是他才对。

她生于他灵府,长于他心中,他担得起她所有留恋,不是么。

“本座当然是要回魔界了。”夜月眠甩着衣袖,昭昭不撒手,俩人就好像在玩荡悠悠,“你先在这儿努力,搞不定再联系本座。”

他递过来一块墨玉玉佩,昭昭拿在手里看了看,玉佩是镂空,雕刻成皎月样子,下方有大大月字。

“注入灵力便可和本座说话,不过不要老用,五百年没回魔界,本座要好好整顿一番,肯定有忙,不一定有空理你。”夜月眠高贵冷艳地说。

昭昭将玉佩挂到腰间,有些烦躁道:“你要走也不是不行……”

她话还没说完,结界便被人一剑劈开,荆沉玉眨眼间到了两人之间,剑气划过,夜月眠衣袖断裂,正是昭昭方才拉着那一边。

昭昭错愕地看着他,这么会儿功夫就恢复到这种程度了??回泉水都没有这么快啊,不愧是男主,不愧是剑修。

“受死。”荆沉玉每次说这两个字时候就代表有人要死了,从无例外。

但自从昭昭出现,他这两个字含金量直线下降。

夜月眠无法开太远空间,不代表不能开一个近处,他着急道:“你帮我拖住他!让我先走!”

听得出来是真急了,那么自恃身份魔连“本座”都给忘了。

昭昭看着荆沉玉无视她存在,只去收拾夜月眠,心里怪怪。

她摸摸手臂,刚好摸到上面伤疤,她顿了一下,朗声道:“我刚才话还没说完,你想走可以,但你得答应我,到了魔界没我允许不准出来。”

夜月眠:“???”

荆沉玉动作一滞,侧目望过来,墨发飞舞,清冷桃花眼刚要定在她身上,她便趁机上前一把将他抱住。

他浑身一僵,听见她说:“你去了魔界不准再来修界,也不准搞什么小动作,就好好整顿你朔月宫,管好你属下,不许他们到修界胡作非为,快说你答应,不说就别走。”

当初放夜月眠出来只是为了助自己一臂之力,可没打算真和他一起毁了修界。

她虽然变成了魔,但穿书之前是个良民,现在最大志向也不过是离开荆沉玉,保住自己小命。有机会话可以挑挑女婿,没机会话躲得远远自己过自己也挺好。

夜月眠肯定和她不一样,他必然想干坏事,想复仇,谁被镇压五百年不想复仇呢?

她不能让他那么做,否则只要有人因此而死,那就是她责任。

想想就头疼。

“你……我……”夜月眠不想答应,使劲扯着自己嘴努力不发声。

昭昭跳到荆沉玉背上,荆沉玉该把她扔下去,可身体反应却是在她没趴稳时候用手托了一下。

他眉头紧锁,好在昭昭一心应付夜月眠,根本没发现他异常。

“你不同意就自杀吧。”

这招最好用,昭昭一这么说,夜月眠就憋屈地按着想要自刎手答应下来。

他几乎咬牙切齿:“好,本座不会到修界来,也不会四处惹是生非,你满意了?”

昭昭搂着荆沉玉脖子:“满意了,你记着,只要有魔界人到修界作恶我都会怪到你头上。”

“那也能怪我吗???”

“当然,你管好他们就不会来了!你还磨蹭什么?还不快滚?等我好消息。”

夜月眠看着她,荆沉玉被她死死搂着,似乎真没法子上前阻拦。

可他有点看不惯,总想把昭昭扯下来。

搂那么紧干什么,贴得严丝合缝,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他们正道人士不是最讲究这些虚礼吗??

“走了。”夜月眠阴阳怪气,“但愿是好消息。”

他开了个小裂隙,艰难地把自己塞进去,裂隙随即关闭,三秒后,他出现在一百米远地方。

昭昭:“……”

荆沉玉:“……”

夜月眠:“你们什么都没看见!”他再不用什么裂隙,撩开衣摆靠跑。

昭昭搂着荆沉玉脖子,慢悠悠道:“别拦着他了,他回去又出不来,也不能做坏事,只能折磨折磨自己手下了。”

荆沉玉衣襟被她手绞着,领口凌乱极了,他挣开她说:“下去。”

昭昭顺势下来,抬头就看他在拉衣领。

她捻了捻手指,不由想到夜月眠最后说。

只要他心里有了同意和她分割念头,她就可以……

“把他关起来,诱他与你沉沦,让他将神魂交于你,趁机从神魂上剥离你们关联。”

神魂交于她,这听起来就很难,还是要荆沉玉心甘情愿交给她,就更难了。

修士最重要无非就两样,金丹和神魂,后者甚至比过金丹,她要怎么靠近他神魂?

夜月眠那个意思,就是……神魂交融。

昭昭和荆沉玉是有过,且记忆深刻到都产生了心理阴影,这辈子是不想再和他那个了。

但神魂交融是不一样,无需身体靠近,是修士特有亲密方式。

为了彻底分开,再不受束缚,昭昭能豁出去和他神魂交融,可关键是,荆沉玉肯不肯。

将最脆弱和关键神魂暴露在她面前,让她感知他所有情绪,他怎么可能愿意呢?

别说现在还不一定爱她,就是真爱上她了,他那个性格都不好说。

罢了,先做眼下能做。

“找个地方疗伤。”昭昭拉着他手臂要走,但没拉动。

她回过头来,荆沉玉固执地站在那,还望着夜月眠消失方向。

“别看了,他肯定都走远了,你现在这身板也追不上,先疗伤要紧。”

他好了她才能好,夜月眠这话是对,为了分割开后身体倍儿棒,先让他好起来也不是不行。

至于后续如何,再自由发挥,两人实力会在分开时处于一个平衡状态,她已经不是最开始她了,在无方城和莫家实战几次,现在哪怕不能打败他,也能牵制他。

“你真想拦他,刚才就那么做了。”昭昭走回来去看他眼睛,他拧眉躲开不与她对视,昭昭笑起来,语气莫测道,“你刚才也不是完全没力气挣开我,你没那么做,一来是听见了我要他答应事,知道他什么都做不了。”

她手去碰他,他如被电到般颤了一下。

昭昭若有所思:“二来么……你也很清楚现在最该做是疗伤,等伤好了,再去抓他一次就行了,他出不了魔界,成不了气候,顶多窝里横……还有我。”

她突然踮起脚尖,靠得他很近,荆沉玉本能地躲了一下,但她抱住了他,不准他退。

“你舍不得离开我。”她甜蜜地笑起来,酒窝漂亮极了,“舍不得再和我针锋相对。”

荆沉玉会不理智吗?

不会,他刚刚没有强行留下夜月眠,正如昭昭所说那样。

有血契在,夜月眠无法违背她话,那就出不了魔界,使不了诡计,害不了人。

他如今伤势太重,强行动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有昭昭在,可能八百都不止,最后结果很难说。

所以让他走,由血契控制着,等伤势痊愈后再前往魔界诛杀便是。

正好登仙境后般若还未曾祭剑,由魔尊来祭剑,应当也不用再寻太多造化妖魔。

这是理智决定,但因着昭昭后面那句宛转话,一切都变得暧昧不清。

荆沉玉也没再挣她,任由她抱着,淡色唇开合:“为何不跟他一起走。”他垂下眼,“独幽已走,我未必拦得住你们两个。”

昭昭笑而不语,荆沉玉径自说:“你与他在结界里做了什么交易。”

昭昭叹了口气:“能有什么交易?我只不过是知道,如果我和他一起,你定然拼死也要拦着,与其两个都跑不掉,还不如走一个,你觉得呢?”

没有血契约束,昭昭和夜月眠他一个都看不见是真不会放手,拼死也要阻拦。

她总能说到最关键地方。

“只能走一个,你选择让他走。”荆沉玉闭了眼冷冷道,“对一个曾经拿你挡剑魔,你当真是……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么?

其实是情真意切吧。

可他真不想将那四个字说出口,仿佛说了就是对自己极大冒犯。

昭昭轻哼一声:“你还杀过我呢,我现在不也把你抱在怀里?”

荆沉玉微微一震,倏然睁眼,眼神恍惚了一瞬,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腰间玉牌又亮了起来,缓和了两人微妙气氛,昭昭去拿他玉牌,他一点都没反抗。

“君上,江家出事了!”

是华倾。

“君上能收到吗?江家主五日前走火入魔暴毙,江家姐弟从镇魔渊离开回家祭奠,不久后就传出了江善音入魔,江善果离奇失踪消息。我收到江家求救信,江夫人拿了君上退婚时送去剑令,想向君上求助,找到她儿子。”

“什么?”昭昭立马松开了他,“江善音入魔?江善果失踪?”

怎么会这样?他们姐弟明明都在一起了,夜月眠也已离开镇魔渊,根本不可能再有原书里发生意外,江善音怎么还是入魔了?

江善果又是怎么回事?

剧情好像被她改变了,但似乎又在不受控制地继续着。

江善果真只是失踪吗?他会不会如原书一样……已经死了?

昭昭按住脖子上长命锁,那边荆沉玉已经回了传音。

“知道了。”他冷淡地说,“魔尊之事暂无需担忧,他做不了什么。至于江家。”

昭昭望向他眼睛。

他薄唇轻动,意味不明道:“既江夫人用了本君剑令,那本君先去江家看看,迟些再回去。”

切断传音,荆沉玉随手又拉了一下散开领口。

“我知道你留在我身边想做什么。”他声线低沉,徐徐而来。

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昭昭求是什么?

昭昭咬着唇,手捏着长命锁不吭声:“那你刚才还问什么?”

荆沉玉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只是想看你会想出什么借口罢了。”

……你无不无聊?无不无聊???

修长白皙手伸过来,昭昭见一怔。

“江家,去不去。”

……他明明知道她答案。

别说她想去了,就算不想去,难道她现在还能和他分开??

锁都锁死了,钥匙都扔了,还问什么去不去。

昭昭觉得现在荆沉玉怪怪,真很怪,从里到外都很奇怪。

但她没其他选择,果断往前走,却不握他手。

荆沉玉缓缓将手收回,墨发掩住侧脸,遮去了所有神色。

没人知道他方才伸手前挣扎了多久。

但让他如此挣扎人,却一点都不稀罕。

江家位于西京,在中原最西方,有些偏僻,是四大世家中排在最后世家,主宅建在西京主城。

此时此刻,江家主宅处处缟素,低泣声不绝于耳。

正堂中央是大大奠字,上好棺木摆在那,棺木前方火盆里正燃着纸钱。

一族中弟子急匆匆冲进来,跪下便道:“夫人,剑、剑、剑……”

“哆嗦什么,好好说。”江夫人阴郁地斥责。

弟子抹了把汗,指着外面道:“剑君到了,就在外面。”

江夫人猛地望向大门。

她顾不上宾客,迅速奔向大门。

江家主已经死了五天,魂灯也灭了五天,停灵七日就得送尸体入问心宗轮回池净身,再到悯天宗超度,剑君来不早不晚,正是时候。

迈出门槛,江夫人见到了一袭月白道袍荆沉玉。

她上次见他还是七十多年前荆家一次家宴,那时候他还是她未来女婿。

数十年未见,荆沉玉一点都没变,道袍穿得妥帖得体,修长颈项,半绾墨发,明洁清润莲花道冠,毫无瑕疵俊美脸庞,眉上戴了玉色珍珠抹额,虽还未真飞升,却已是仙姿玉骨,不似灵修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身边还跟了个女修,那女修云鬓轻绾,未簪任何珠钗,一身雪杏色衣裙,裙摆上绣了银线流光冰芙蓉,每走一步都轻轻摇曳,美不胜收。

“君上终于来了。”江夫人抓着手帕,有些局促地下台阶。

她不太敢直视荆沉玉,哪怕他于她算是晚辈,可他身上杀气和地位让她难以直面。

“不知这位是……”她只能将视线投在那女修身上,免得过于无措失了江家主母身份。

荆沉玉笔直而立,未曾主动回话,倒是旁边女修自我介绍了一下。

“夫人可唤晚辈昭昭。”她没笑,表情严肃,这是灵堂,她怎么可能笑?

她看一眼里面,又飞快地扫了扫荆沉玉,他们来之前可没通过气,只找了个地方换衣服,她这身衣服都是在城中刚置办,弄好就到了这里,谁都没说怎么解释彼此身份。

昭昭也不烦恼,她面不改色道:“晚辈是剑君新收弟子,特随师尊来为江家主上柱香。”

“是不是呀,师尊?”昭昭幽幽地看过来。

荆沉玉:“……”

兜兜转转这么样久,竟然还是做了她“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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