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伍翔宇还是成功说服了妻子,或者也不能算是说服,毕竟作为和丈夫长期奋战在隐秘战线上的战友,邓隐超脑子里保密的那根弦,崩得还是挺紧的。
所以在伍翔宇将大概情况说明清楚之后,哪怕邓隐超的内心再多的好奇,也都相当克制地保持了沉默。
当然,在她看来,虽说程刚同志之前也参与过不少次战场救护,并有着丰富的手术经验,但真正给她治疗的医生大概率另有其人。
只是考虑到各种原因,组织上需要对其保密吧,事实上伍翔宇便是这么跟她暗示的。
不过这些都只是小事,无论是对程刚还是对伍翔宇来说,他们工作的重头戏肯定不在这些琐碎之事上头。
在安顿好妻子,又再次提醒对方务必注意休息之后,伍翔宇没有作片刻停歇,便径直来到了李润石的办公室,这时程刚正好也在此地。
“哈哈,翔宇,前头程刚正要和我谈你的事呢,怎么样?隐超同志那边还好吗?”李润石小心地点燃了一支卷烟,笑着问道。
“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前几年身体亏空得厉害,现在先好好调养一下吧,其他的暂时不考虑了。”伍翔宇摇了摇头,接过了程刚递来的水杯。
而程刚则在旁补充了两句:“其实隐超同志的情况也不是个例,在南方的时候我就有注意到,我们一些同志在之前的革命过程中,身体就积累了不少暗病和隐伤。
比如培国同志,早年他被关押在提篮桥监狱里便受了不少酷刑,之后又一直在透支身体工作,现在还算年轻,勉强能撑得住,可若是再不注意的话,他的身体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这确实不是程刚在危言耸听,虽说如今土共的生存环境已经大为改善,北上过程也比历史上的长征轻松不少,但因为很多同志还是在用着近乎榨取生命力的方式在工作,所以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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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终于见到了成功的希望,哪怕中央一直在尽力压制那些过于盲目的冲动,还是无法减弱同志心中高涨的热情,最近因为各种毛病被抬进医院的同志可不在少数。
“这件事我们需要关注没错,只不过现在很多条件还不具备,摊子铺得越来越大,各个岗位都在缺人,只能尽力压榨现有的劳动力咯。”
李润石苦笑了一声,其实程刚很早就跟他提醒过这些事,但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其他同志,基本都是将其当成了耳旁风。
甚至于因为有了程刚在背后做保障,某些人熬夜加起班来,还搞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对此伍翔宇同样有着切身的体会,只见他稍稍喝了一口热茶,然后皱着眉头感慨道:“是啊,现在只能说是不做不知道,一做吓一跳。
自成立以来,我们党从没有真正掌控过这么庞大的根据地,没有经验,人手更是远远不够,所有同志都只能硬着头皮上任。
尤其一想到我们所下的每一个决策,都可能牵涉到数万、数十万乃至数百万的人民,心里的压力就可想而知了。”
此时的办公室内只有他们三人,勉强算作私下场合,所以大家沟通起来就没有太过顾虑,基本说的都是些大实话。
历史上好歹还有多年土地革命的起起落落,再加上长征的磨砺,以及八年全面抗战的煎熬。
即便如此,到了解放战争时期,土共还是憋了整整三年,才正式进入决战阶段,期间不知耗尽了多少同志的精力和生命,建国后没缓过来早早倒下的干部更是数不胜数。
眼下有了程刚的援助,初期一年几十几百吨,如今数千吨的量,对于革命事业而言,确实算是雪中送炭,极大地改善苏区的斗争环境,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扭转了果共双方的力量天平。
但不管做什么事业,物质再多,都只能算作次要因素,最关键始终是人,因为只有人才是执行的终端。
而眼下的土共还只是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年轻组织,27年又因为反革命政变,全国党员数量直接被杀到了1万多。
如今哪怕经历了数次扩充,拢共党员也只有三十万人,而且这里还有很大一部分人员的素质难以得到保障。
三十万人看着多,可一旦撒到了偌大的根据地中去,依旧激不出多大的水花,更何况还有大量党员集中在军队当中。
基层如此,中上层就更是缺乏拥有足够领导能力的干部,不管是在南方还是北方,几乎每天都有同志闹出各种各样的笑话乃至麻烦,过左过右的问题层出不穷。
而这些压力最后都会汇聚到中央来,作为土共的核心人物,李润石身上肩负的担子可不比解放初期要小,而且这时的他还少了十多年的历练。
当然伍翔宇和其他同志也都是如此,唯有程刚可以大大咧咧地把希望寄托在几位大佬身上,同时还站着说话不腰疼,老是提醒他们要保重身体。
殊不知他自己就是罪魁祸首,正是因为他不断地援助物资摊大饼,把根据地搞得越来越大,才让众人的工作量与日俱增,几乎逼近了正常人所能承受的极限。
特别是来到北方之后,光是陕甘川和陕甘宁这两块就仿佛是个人力资源的无底洞,或者说每开辟一个新根据地,前期都必须投入大量的人员和精力,又得应付周遭的军事和政治压力,实在不是件易事。
不过这姑且也能算作一种幸福的烦恼吧,毕竟如果真让同志们自己选择,他们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强调,援助物资多多益善,哪怕为此拼光自己的这条老命也没关系。
“唉,其实道理大家都知道,以后稍微注意点吧。”程刚望着李润石愈发抬高的发际线,也知道对方最近的压力不会太小,只能暂时放弃了继续劝导的想法。
其实他也清楚这种事的矛盾之处,更知道想要解决问题,必须得硬着头皮坚持下去。
唯有挺过这个阶段,才能算真正的熬出头,在这种情况下,超出消化能力的物资其实只能算作锦上添花,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想到这里,程刚便忍不住念了两首诗出来,还引起了李润石和伍翔宇的相视一笑。
关于同志们在历史上发表的文章或诗词,自摊牌后程刚基本没有对李润石等人隐瞒,更没那个脸去当什么文抄公,所以大家肯定都知道这首《忆秦娥·娄山关》。
而那些文字作品在这时空要如何安排,这就不关程刚的事了,基本由大佬们讨论决定,大多是根据实际情况调整后再选择恰当时机发布。
此外,有些事确实只有亲身经历之后才会形成切身体会,站在地图前面指挥若定固然很爽,但真正吃过开疆拓土的苦,就会知道那一道道关卡,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扛住的。
作为一个在物资丰富年代成长起来的现代青年,程刚是真的感觉到,每在这边待上一阵,都能从那些文章或诗词中产生更深的体会,同时也更加了解这个时代。
对此,李润石等人自然是看在眼里,应该说相对于其他年轻同志,程刚在适应时代节奏上,其实是略显落后的,毕竟从一开始他与这个世界就存在着极深的代沟。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突破那道代沟,进而与其他同志达成相同步调,乃至于有所超越,确实需要狠狠地下一番功夫,期间也必然会犯些“何不食肉糜”的错误。
幸好程刚到底是不同的,绑定在他身上的能力就决定了此人的不可替代性,同时也让李润石等人对其始终维持了极高的宽容度,也给他提供了充足了成长机会。
同时,程刚后世年轻人的身份,也让几位知情的大佬下意识地把他看成了自己的晚辈,而且程刚自己也很自然地把姿态摆得很低,于是就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关系。
如此有利的条件,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进步,这些年来程刚的表现还是有目共睹的,确实得到了党内大多数同志的认同,只是与几位大佬相比,他自然又差了不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最后,这次程刚能够产生如此共鸣,其实也说明他已经彻底理解了土共的发展节奏,一道道雄关迈过之后,没有片刻停歇便要继续翻越下一座山头,这就是眼下这些党员们自己选择的宿命。
在这种宿命之下,容不得任何小布尔乔亚式的哭诉和抱怨,任何跟不上、沉不下、做不了的人,要么再也跟不上组织发展的步伐,要么干脆认清现实自行脱离,别无他路。
对此,程刚也只能是怀着一种惭愧且内疚,敬佩又痛惜的心情,去努力向这个时代的同志们看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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