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月旦评（加更）
“半瓶神仙醋，天机三十六？”
离阳州牧府里，如虚聆听完老将军承啸的汇报，不置可否转过头问向旁边的中年文士：“轲守，你怎么看？”
中年文士轲守说道：“遍寻古籍，闻所未闻。轲守曾经远远一观，此人不过是普通修士一名，虽然以他现在的年岁能达到这样的境界也属于上上之姿，说不定以后能达到承老将军的实力，但如果凭此说他是来自神秘势力的传令者……这可不好笑啊。”
老将军承啸脸色有点难看：“轲祭酒……”
“但是！”轲守话锋一转：“他带来的【月旦评】，却令人大开眼界。”、
轲守走过去拿起佛不是道给的厚白纸，指尖在其上摩擦，说道：“仅仅是他带来的纸，就远超文人视为珍宝的淡青墨纸，白泉梨纸，可见他来自的地方，必定拥有高超的制纸技术；虽然写的是礼国文字，但语法句读如同三岁蒙童毫无章法科研，可见此人是通过一些特殊方法学会礼国文字。”
如虚和承啸微微一怔，不知道为什么轲守突然说起这些细节。
“礼国虽然并不缺乏纸张，但这种厚重坚实的白纸在记录文书时比竹简方便，比柔纸简单便宜，只要操作得当，必定能成为一州一地的特产，从而成为战略物资，攫取源源不断的利益。”轲守说道：“然而礼国三十三州府并没有出现这种纸材。”
“而语法更是令人感到奇怪——学习礼国文字，必先读《蒙学》《书经》《八律》，从而培养出句读的使用方法，这是礼国各地统一行之的方法，在二百年前就已经彻底落实的德政，因此断不可能出现只会使用文字而语法一塌糊涂的读书人。”
“因此，这个佛不是道，肯定是来自礼国以外的地方！”轲守斩钉截铁地说道：“而且他还有拥有我们无法理解的学习能力。”
经过轲守的抽丝剥茧，如虚和承啸纷纷点头，比起虚无缥缈的对白，还是这些沉重的细节更令人信服。这时候承啸微微皱眉，说道：“那么难道真如他自己所说，他是所谓……【半瓶神仙醋】的嫡传弟子，为了参加天机考核而出山，成为天机三十六子，目标是收集七颗天机子，找到伟大之路，成为天机王？”
州牧如虚捧起茶杯，微尝半唇，说道：“无所不知，即无所不能，如果曾经存在如此大能，我们岂能一无所知？此人虽然实力尚可，但喜爱装神弄鬼，凭借修士之威取信于人，不可信之，不可信之。”
承啸反问道：“若是此大能在寿尽之时，将自身的痕迹尽数抹除了呢？”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眼看着州牧和老将军就要陷入无意义的争论，轲守伸出手，示意他们冷静下来，说道：“此人所言，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
轲守此言，毫无疑问是表明自己的态度是站在老将军那边，如虚也没说话，静静等待轲守的解释。
“此人来自何方，拥有什么能力，目标是什么，其实跟我们毫无关系。”轲守淡淡说道：“重要的是，他可以给我们带来什么利益。”
“地榜第九十九名，【爆锤】色琉璃，明州折冲校尉，善使破甲鎏金小锤，曾独力击杀三名黄初先天修士。”
“地榜第八十三名，【藏剑】孙朗，炎洲下阴太守，一身金银玉石，鞘藏山居剑气，曾覆灭新兴教派大觉寺。”
“地榜第八十……”
厚白纸上，只写了九个人的名字，排名囊括了地榜六十九名至九十九名，简略书写了九个人的功法特点，最强战绩，但唯独承啸的描述却最为详细：
“地榜第七十八名，【老白龙】承啸，离阳中郎将，善使流月弓刀，攻击方式主要为马战，一百步以外弓刀变形为大弓，用破甲巨箭，先天以下无法抵挡；五十步以外弓刀变形为长弓，用血刺长箭，先天修士难以闪避；十步以内，弓刀化为大刀，以浑厚巨力使之，开山劈石，也使用长箭作小范围搏斗，曾独力剿灭范阳山山寨，击杀黄初先天修士三人，射杀【小蝗虫】周伯通。”
这也是为什么承啸会匆匆赶回来拜见如虚的原因：如果说其他人的情报还算是‘有趣’的程度，那么他的应该就是‘好玩’级别了——好容易被人玩的那种。
因为上面写的全是真的，承啸的弓刀更是他不传之秘，在他年轻时看见那些愚蠢的山贼强盗冲到他面前想搞死他这个‘没有近战实力’的弓手时，承啸就会长弓变大刀，利箭当利剑，狠狠教导他们‘不会近战的弓手是不存在的’这个残酷现实。
然而，若是先一步被其他人知道承啸的战斗习惯，那么承啸隐藏的技巧就毫无意义，甚至会被人针对他的战斗习惯而设下陷阱。而在先天修士步步惊心的战斗中，若是自己的底牌尽数被人知道甚至还被利用，那老将军恐怕晚节不保了。
轲守说道：“其他人的信息都是简略一写，但唯独承老将军的信息如此详细，明显就是告诉我们一个信息——他能提供承老将军的情报，自然也能提供其他人的。”
“同样，他也能将承老将军的情报提供给其他人。”如虚平静说道。
“那么，州牧大人你有利用他的器量吗？”轲守轻轻一笑。
如虚转过头，对承啸说道：“唤他上来吧。”
等老将军离开，如虚忽然问道：“玉皇宫现在忙着干什么？”
“在消化角州的民众信仰，”轲守说道：“角州虽然是只是下级小州，但也有十万户，玉皇宫怎么可能轻视？他们派出三名宫主清理角州所有教派势力，不需要一个月，角州原来的霹雳教就会烟消云散了。”
“角州不愿意出兵白玉京，将征伐的把柄交到我们手上，我怎么能坐视不管？怎么能失去坐拥两州的良机？”如虚笑道：“说起来，白玉京那边也快要结束了吧？”
“肯定是诸侯联盟的胜利。”轲守说道：“把持朝政的桑昆必败无疑，支持桑昆的无双城也会道统灭绝。”
如虚叹了口气：“胜也好，败也好，但礼乐俱全的礼国已经不在了。就连我，也不得不跟玉皇宫合作，共同征战，不然我也坐不稳这个位置。”
“天道有常，不为如存，不为昆亡。”轲守说道：“而且尚有中兴之机，州牧无须担忧。”
“我没有担忧，为了能光复如家，我能和玉皇宫合作，自然也有利用这等异人的器量。”如虚站起来，看向外面跟着承啸走过来的人影，马上朗声说道：“初次见面，佛不是道先生。”
佛不是道马上施礼，恭敬说道：“久仰大名，如虚如州牧。”
“来，坐坐坐。”
双方坐下，如虚马上说道：“先生有何教我？”
看见如虚的态度，佛不是道也放下心来——看来就算他们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胡扯，但也至少认为他有价值。如果完全不信，那么没有利用价值的佛不是道在刚才就可能被承啸宰了。
有利用价值是一件好事，因为利用是相互的，如虚想从佛不是道身上刮层皮，佛不是道何尝不是想踩着他们走上玩家巅峰？佛不是道马上微微昂起头，老神在在地说道：“吾师承天机门的上尊‘半瓶神仙醋’，本次出山，只为求仙缘。”
如虚问道：“何为仙缘？”
“得道者也。”佛不是道竭力搜出自己肚子不多的墨水，说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如虚问道：“那先生为何而来？”
佛不是道说道：“上尊曾说过‘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现在礼国纷争不断，正是大争之世，我等寻道者，便是应运而出，见证英主崛起，龙腾云起，或者见证势力沉浮，云起云落……”
“此【月旦评】，便是上尊让我在这次天机争斗之中抢占先机，而赐予我的神物。”佛不是道老神在在地将自己准备好的说法吐出来：“前知古人，后知来者，仅拥有天机的一丝威能，却能评定天下万事万物！你们手上的南部地榜，便属于月旦评的一部分。”
如虚和轲守对视一眼，然后如虚继续问道：“不知这月旦评是何物？仅仅是评定修士强弱吗？”
“月旦评，月旦之评，每三十天评定一次，评定范围囊括天地。修士强弱，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佛不是道说道：“有城池评，按人口、建筑、商贸等进行评价；有将帅评，破军无敌的猛将，指挥有度的帅才皆囊括其中，还有点评其用兵方式；有奇物评，对当月成熟的天材地宝进行评价；有军团评，对现在正在征战的军团进行评价……”
听着佛不是道说出一个个重量级榜单，如虚、轲守和承啸三人慢慢张大了嘴巴。身为有志于逐鹿天下的豪杰，他们哪能不知道这些榜单信息能给他们多大帮助？例如将帅评，要是能在军团对阵时就知道敌方将帅的行军特点，至少能给自己一种‘我知道他的底细我这波很稳’的自信心啊！
“……还有针对内政人才的相才评，针对尚未被人发现的英才的潜龙评，以及评价各个势力的天下评。”佛不是道顿了顿，喝了口茶，微微眯起眼睛，悠悠说道：“……自然，还有评价天下修士的天榜，地榜和人榜。”
如虚这时候语气已经有些急切，问道：“那么，要如何才能获得这些榜单的信息呢？”
佛不是道抬起眼皮，看了如虚一眼，说道：“这个嘛，身为一州之牧，你身上已经有足够的仙缘，购买一些榜单了。”
“购买？”如虚微微一怔，旋即问道：“不知，要花多少金银呢？”
此时如虚三人心想：总算露出狐狸尾巴了，原来是骗钱的吗？
“不要金银。”佛不是道却摇摇头：“我只需要州牧派人在这个地方，为我建造一座法观。”
“法观？”如虚一愣，他没想到佛不是道的要求居然是这个。法观在礼国算是很普遍的东西，根据刻画大阵的不同，分为道观，庙观等等，本身其实是修行的地方，往往建立在某些地脉灵气蓬勃的地方，让修士更好地修行。
不过地脉时常迁移，地龙翻滚不息，法观往往建立十多年就失去作用，成为旅者在路上的遮雨地。而楚州范围内的地脉福地早就被武者世家、玉皇宫霸占，根本没有空余的地方。
而佛不是道说出的地名，更是在离阳城内！如虚在背后晃晃手，轲守心领神会出去派人去调查那个地方，然后如虚继续问道：“若是本州牧愿意为先生建造法观，那我就可以获得月旦评吗？”
“哈哈，如州牧，法观只是我个人的辛苦费，至于月旦评你还需要满足许多条件。”佛不是道笑道：“现在以如州牧的身份地位，仅仅能开启修士榜，并且可以看见楚州人榜全榜以及南部地榜后四十名的简略情报。”
如虚微微挑眉：“那具体到某个修士的详细情报呢？”
佛不是道竖起一根手指：“一个人，你现在只能获得一个人的详细情报，而且必须是楚州人榜和南部地榜后四十名之中。如果你想获得更多人的详细情报……那就请证明你不是把我的情报看完就扔。”
如虚一愣：“什么意思？”
“推算个人情报属于泄露天机，需要耗费我本身的力量。”佛不是道说道：“然而，如果那个因为我泄露天机而遭受厄运，那么我消耗的力量不仅会回来，还能增强……所以，你要让我知道泄露天机是值得的。”
如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要怎么样才能开启更多榜单？”
“如州牧，你统治的地方越大，手下的文臣武将越多，强大的修士越多，那你能开启的榜单也越多。”看着已经完全被吸引的如虚，佛不是道彻底放下心来，轻松惬意地说道：“若是你能开启更多榜单，我也能凭借你的气运看见更远的天机，从而令州牧你获得更多情报。”
这时候，承啸忽然问道：“那你为什么选择了楚州？”
这个问题很常见，就像是面试时hr问你‘为什么选择了我们公司’，一般而言这时候要将自己都感觉肉麻的奉承像倒马桶一样倒出来，然而佛不是道现在逼格大势已成，为了丰满自己人设，他想起自己的职业导师缘僧人，便轻轻碰了碰旁边花瓶的花朵，拈花一笑：
“缘，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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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地球人，真特么能忽悠……”
泰帕尔也在观察这些修士玩家，他本以为自己布置下去的任务应该相当困难，没想到这些玩家居然一个比一个完成得出色。
他本来的目的其实很简单：让修士玩家将他制造出来的【战力排行榜】【势力排行榜】销售出去。之所以选择修士玩家，纯粹是泰帕尔想给修士玩家一些福利——没办法，他们混得有点惨。
当然，修士玩家也是最能营造出神棍形象，进行忽悠的时候自然可以事倍功半。
然而卖榜单并不轻松，因为修士玩家缺少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公证力。在最开始，恍如无根浮萍的玩家给天下强者排名，基本就像是你在酒馆听见‘上泉信纲比冢原卜传牛逼’‘范冰冰比章子怡帅’‘巨鼠肉最好吃’‘听日最可爱’一样不靠谱——根本没人会真正相信。
这时候，就需要这些修士玩家扯大旗，像什么‘半瓶神仙醋’‘神算子’‘光阴长河爆射的液体’等等绰号就冒出来了，都是为了令自己的榜单看起来更加真实。泰帕尔只给了他们一个官方背景：【泄露天机的天机子】，其他就自己发挥吧。
然而，泰帕尔和大光球也不可能真正做到‘完美排序’的榜单——顶多只能按挑战等级随意排一排。而具体到某个人的详细战绩，就需要大光球额外花费能量去分析数据，因此也注定拥有详细数据的榜单不可能便宜大甩卖。
实际上，泰帕尔给修士玩家的权限，也仅仅有每三十天‘免费获知当前地区的强者战力榜’以及‘免费获知某个人的详细数据’，想要更多榜单信息和个人信息，那就得用功勋值来换——这个倒是只有接受贩卖榜单任务的修士玩家才拥有的特权。
本来泰帕尔估计他们会从小城镇起步，假装神仙指引某个修士战胜宿敌，从而一步步走上统治阶级的视线，树立自己的公证力。不过现在看来，有很多修士玩家一来就挑战最高难度，将榜单卖给统治阶级，在短时间攫取到最多的利益。
修士玩家得到的好处主要有两个：第一，凡是因为购买他们榜单而产生一系列‘有利于不死人和死灵教派’的行动，会即时给玩家结算功勋值；第二，在获取当前地区榜单的时候，修士玩家会获得当前地区【地脉喷发点】。
修士是十分依赖地脉力量的体系，修士更是可以依靠地脉灵气进行快速修炼，因此许多修士门派、教派都是建立在洞天福地之中。
而地脉喷发点是大光球根据地脉运动而计算出来的特殊灵气点，只有某个瞬间才会涌出大量灵气，平常时候是没有任何特点。那修士玩家就可以在上面建造法观，一直等待到喷发的时候，借助法观大幅度吞吐灵气，功法便可以突飞猛进。
毕竟修士玩家想超凡可是非常不容易——他们的先天之气相当于法力和战气的糅合，所以两个派系的技能必须都升到一定程度才有可能跨过超凡门槛，耗费时间相当于普通玩家的倍，但极端战力又比不上武者、法师、刺客、牧师，只能算是什么能干，生存能力很强的蟑螂型职业。
泰帕尔都怕自己再这样放养下去，修士玩家迟早灭绝。若是他们能够凭借这次售卖榜单获得更多利益，泰帕尔也不介意，毕竟这些榜单终究是他在把持，越多人购买榜单相信榜单，那么泰帕尔以后能操作的空间就更多了。
如果说外法网可以引导弱小者的舆论，那么榜单就是可以影响强大者的决定。
如果遇到排名比自己高一位的强者，而且自己知道对方的战斗风格，难道不会手痒吗？
如果发现自己的盟友比自己势力略强，而且他派出名将率领强大军团靠近边境，难道不会紧张起来吗？
如果发现自己附近出现了奇珍异宝，难道不会过去看看有没有机会抢到好东西吗？
不知不觉，泰帕尔已经编织出一张足以影响奈瑟的大网，一张看不见，摸不着，但却足以引导众生的大网。
虽然，这张大网本质上其实是游戏论坛加排行榜。想到这里，泰帕尔便越加敬畏：“原来这两个设定对人形的潜移默化如此恐怖，怪不得玩地球游戏这么想充钱……”
作者留言：
ps：┑(￣Д￣)┍是的，我的良心被狗吃了。不过5700字，也算是加了一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