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呢!酒保,你这生意怎么做的,还不快给大爷我上酒!”
夜晚的大街上,谭忠于搀扶着顾瞬漳走在路边,已经喝了不知道多少的顾科长,此时还在不受控制地发着酒疯,让人看着就直摇头。
对此。谭忠于也只能无可奈何,他是顾瞬漳的老乡,当初加入特科时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做顾瞬漳的助手,后来又与后者的妻妹张爱保结婚,两人的关系着实不浅。
所以即便现在谭忠于已经有些看不起顾瞬漳的作为,认为他不仅失去了早年的抱负,而且还有愈发堕落的迹象,但也只能捏着鼻子帮上一把。
不过帮助归帮助,谭忠于的心中还是忍不住留下了一丝阴影,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要说现在的顾瞬漳也是“可怜”,本来按照他的设想,即便不在土共这边干了,凭借他的本事加上手中的情报,不管去哪都能吃香喝辣。
但是伍翔宇的手段实在是厉害,失去了情报的顾科长,可不仅是瘸了一条腿那么简单。
可以说,如今特科的经历反倒成了他的负担,若是没得这个身份,他还真可能在果党那边闯下一番天地。
但一切都没办法假设了,失去了最后的希望后,顾瞬漳整个人都开始垮了起来,换作以往,即便是醉生梦死他也应该有个度数,而现在却是彻彻底底地放浪形骸。
于是这两位红队的正副队长,本来应该可以在隐蔽战线上驰骋风云,此时却只能像是那些失意的酒鬼一般,游荡在深夜的街道上,好不狼狈。
对于这点,谭忠于的感受其实更加深刻,毕竟他虽然迫于无奈喝了一点,但到底没有喝醉,只是与心理上的痛苦相比,或许醉了还能更好受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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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让顾哥落得如此下场。”谭忠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作为红队副队长,谭忠于对近年来特科发生的变化是有所察觉的,他的文化水平虽然不高,但这么多年的熏陶下,还是让他涨了不少见识。
不过与顾瞬漳不同的是,谭忠于对组织的忠诚度要高上太多,忠于这个名字确实没有写错。
在历史上,顾瞬漳叛变之后,谭忠于听闻这个消息,立马与其划清了界限,不仅与拎不清情况的妻子果断离婚,而且顺利地完成了上级给他下达的任务,在那个紧迫的关键时期,为组织争取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只可惜后来谭忠于的人生轨迹并不顺利,出身于申城的他因为口音问题,一旦到了外地,就很容易在地下活动中暴露,因此难以适应鄂豫皖的工作。
而再次回到申城后,这里的革命环境已经变得相当恶劣,依旧难以活动,于是又不得不调入苏联学习。
接下来,经过四年的艰苦学习,谭忠于本来可以在回国之后大展拳脚,可当他带领一个六人小组装扮成商客穿越蒙古时,却在抵达陕北不久就碰上了一股反动民团,最后壮烈牺牲,让人不得不感慨世事难料。
再回到眼下,此时正在给呕吐的顾瞬漳顺气的谭忠于,或许根本不会想到,在另一条时间线上,身旁此人居然会对自己的人生造成如此重大的影响。
为了不打草惊蛇,伍翔宇虽然知道谭忠于有很大概率值得信任,但顶多只是略微加强了对他的关注和教育,并未将情况完全说明。
其他红队成员也大多如此,凡是在历史上叛变的人员全部边缘化,而没有叛变的则暂时维持现状。
同时伍翔宇通过另起炉灶,也逐渐搭起了一个备用的队伍,以防备最危险的情况发生,并且可以及时收容经过打乱筛选后的这些人。
这都是暗中的安排,谭忠于当然无从知晓,不过就在他扶着顾瞬漳起身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正要开口提醒身边的这位醉汉,却见本来有些迷糊的顾瞬漳,轻轻抬手向他致意,就着昏暗的灯光,谭忠于认出来这是他们一贯使用的预警信号。
“看来顾哥也发现了,估计这次来者不善,只能拼一把了。”谭忠于心中暗自斟酌,多年的斗争经历给他留下了丰富的经验。
更胜一筹的是顾瞬漳,这位红队头目虽然人品低劣,但他能够闯下偌大的名声,大部分还是靠的真本事,此时距离他彻底放开自我还没有多长时间,所以暂时没被酒精掏空身体。
不用任何声张,两人只是用手势与眼神交流,便确定了接下来的应对方案,还没等来人包围上来,他们就从身上的隐蔽位置掏出了常备的手枪,准确地命中了最近的敌人。
“分头跑!”随着顾瞬漳的一声令下,两人默契地朝着两边奔去,除去开头的两三枪外,根本没有与对方过多纠缠。
这点肯定没错,在不确定敌人底细的情况下,当然是走为上计,否则人多势众,即便有三头六臂也斗不下去。
好在的是,对方似乎有着抓活口的打算,自始至终都没有下死手,再加上租界内行事又需要顾忌影响,而且黑夜中手枪的命中率本就低下,所以最开始两人的逃跑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
谭忠于的体能和方向感都很不错,奔跑在街头巷尾之间丝毫不见慌乱,甚至他的脑子还有空闲去思考逃跑的路线,以及担心顾瞬漳那边的情况。
毕竟后者刚才的状态确实让人吃不准,酒精到底有没有对其造成影响,谁也无法预料,照理说这回顾瞬漳的反应着实不赖,可逃跑又是个耐力赛,时间久了说不得还会发生什么意外。
心里头想着这些事情,谭忠于的手脚却没有丝毫停歇,看起来敌人的准备似乎相当充足,除去迎面的那几人外,周围几处关键路口都安排了人员把守。
但即便如此还是拦不住谭忠于,只见他左突右窜翻墙走瓦,两三下的功夫就把追敌甩在了脑后。
而谭忠于还是没有松懈下来,又辗转了多个角落之后,确认周边再也没有了敌人的踪迹,他这才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对!”正要离开此地前往更加安全的地方,谭忠于忽然反应过来,相比于敌人投入的人手,这次他的逃脱实在有点太过简单了。
短暂地思考了片刻之后,他一咬牙,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奔去,那么多人如果没有全力追踪自己,很可能对方一开始就是奔着顾瞬漳去的。
若是换做平时,谭忠于估计会选择相信顾瞬漳的能力,但后者毕竟仍处于醉酒的状态,身体机能肯定大不如前。
万一真发生个什么差错,使得顾瞬漳不慎落入敌手,那么谭忠于怎么都不会原谅自己。
但是跑着跑着,谭忠于又发现了一丝不对劲,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法租界的边缘,再过去就到了公共租界的地盘。
更要命的是,现在的公共租界,实际上有不少区域都掌握在日本人的手里。
所谓日租界,本来就是一群日本人在公共租界定居后逐渐被默认下来的。
而眼下又是战时,为了防备夏国人的抗日活动,日军在这些地界上管控地更加严格,即便白天出现在街面上,都随时可能面临搜查,更不用说大半夜地突然闯过去了。
虽然不知道顾瞬漳为何会选择这条逃跑路线,可谭忠于也没有半点办法,他只能尽量隐蔽自己的踪迹,然后仔细观察周围的动静,以获取到最新的动向。
只是谭忠于并不知道,顾瞬漳当时的决定其实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此面靠近公共租界的缘故,他料定来人肯定不敢在此布设过多人手,以免刺激到隔壁的日本哨兵。
但顾瞬漳有一点并未意识到,酒精对他的影响其实要远超他的想象,刚才之所以能及时察觉到来人的气息,只是在呕吐之后稍稍地清醒了那么一会,并不意味他的酒劲就完全过去了。
随后的情况也证明了这一点,急速的奔跑导致血液加快流动,暂时压制住的酒劲不仅没有退却,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能够在这种状态下躲过敌人的多次围捕,已经算是实力雄厚再加上走了大运,可到底还是变得越来越狼狈。
最后迷迷糊糊之中,顾瞬漳已经反应不过来自己究竟身处何处,只知道跟着身体的本能仓皇逃窜。
慌不择路的结果,就是他逐渐偏离了预先的轨迹,本来他是想先沿着边界绕上一个大弯,然后再逃出敌人的包围圈。
可实际上,顾瞬漳却正在朝着公共租界的方向一路狂奔,醉酒状态的身体有点不听使唤,但踉踉跄跄之下,速度居然还算不赖。
于是乎,把守在租界关口的日本哨兵,就看见了这么奇特的一幕,一个醉汉忽然从对面的巷子中冲了出来,然后傻愣愣地停在了他们面前。
鬼子哨兵的第一反应当然是举枪瞄准,要不是顾瞬漳一个激灵之下果断停住了脚步,控制住了双方的距离,恐怕他早就被哨兵乱枪打死了。
事实上现在的情况也相当危险,顾瞬漳心知以日本人的路数,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天大的侥幸。
若能再远一些,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他或许还能转身逃回去,偏偏是这个不尴不尬的距离,让他一时之间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就是这种最关键的时期,最经不得细想,看着日本兵举起的枪口,顾瞬漳知道自己刚才躲过了一劫,心气顿时被削掉大半,犹豫之后便丧失了逃跑的勇气。
但对面的鬼子又不会留给他太多的思考余地,眼神示意之下,很快就派了一个资历最低的士兵过来,很明显是要盘问的意思。
看着那名日本哨兵越走越近,顾瞬漳恐惧地咽了咽口水,本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不知怎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此时的顾瞬漳忽地想起,现在日本兵与他还有十几米的距离,若是以往的自己,或许会有更好的办法。
但现在已经不行了,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顾瞬漳果断地举起了双手。
“砰!”
一声枪响,顾瞬漳中弹倒下。
可弹口却不在胸前,而是出现在背后,临终之际,他转头望去,却只看见了一双痛苦又失望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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