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的晋阳,凛冽的寒风还在这片北方大地上肆虐。
在城中一座热气腾腾的屋内,穿着一身绸缎棉袄的阎老西,看起来似乎更像是个晋省老财主,而非一位统领一方的大军阀。
现在正好是中饭时间,作为晋人当然要吃面了,阎西山一边给面里头浇上他平日里最爱的老陈醋,一边读着今天的报纸。
这两天最火的新闻肯定要数热河战事,无论是晋阳本地的报纸,还是从北平那边走铁路送来的全国大报,都在用着相当多的版面报道此事。
“啧啧,这张少帅到底还是不如他老子,嫩太多咯。”报纸上的内容当然并不详尽,甚至还颇有错漏,但阎西山却是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时不时还要点评一番。
在关东军正式发动热河战役之前,原本稍稍振奋了一下的张汉卿还打算挣扎一番,而且年初的山海关一战中,部分东北军将士也确实通过他们的浴血奋战,鼓舞了不少国人的士气。
但是二者的战斗力差距实在是太过悬殊,如今的东北军收到的后方支援又少得可怜,而且士气也更为低落,所以从开战之日起就一直在节节败落,好不狼狈。
这还是热河主席汤玉麟眼下还未开始逃亡,等再过几天那位汤主席挪用数百辆后勤汽车,运送他的私产和鸦片一路转进津门租界,才是舆论一片哗然的时候。
至于阎西山,从内心来讲他对于如今的抗战,自然还是有点关心的,甚至在点评东北军的时候,他的心里还会暗自忧虑一番。
但要说阎西山会为东北军设身处地去考虑什么,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更多的还是带着点看戏的味道。
毕竟晋省距离前线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让他口头上声援两句,这种惠而不费的活计谁也不会拒绝,可要想让一直扣扣索索的阎老西拿出实质性地支持,那就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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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还没等阎西山看完所有的报纸,居然有部下来向他汇报工作,虽不喜欢被如此打扰,但阎西山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对方所说的头号大事。
“啥?借道?借什么道,就非得从我这里过去?”
对于眼下的晋军而言,这所谓的头号大事,其实就是西边的那支红老壳,今天居然主动找他们联系了,甚至还专门派出了几名使者,并正式提出了借道晋北奔赴抗日前线的请求。
“是的,主任,共军…啊不,赤匪那边确实是这么说的。”前来汇报的那人忍不住流了几滴冷汗,他也觉得此事着实不好处理,只能壮着胆子过来找领导了。
话说也是这位运气太差正好赶上了,偏偏这种事情还真没法隐瞒,所以就只能希望阎西山这个绥靖公署主任,今天的心情能稍微好点,这样他也少些被迁怒的风险。
当初中原大战之后,阎西山和冯遇祥一样被常凯申直接赶下了台,不过与后者不同,阎老西在晋省的根基到底还是深厚不少,使得他即便远在外地也能对老巢施加影响。
而随着国内局势的变化,常凯申也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在去年又把阎西山扶了上来,担任晋阳绥靖公署主任。
绥靖公署是民国时期特有的机构,其职权常与省政府相互交错,但名义上属于军队体系而不属于行政体系,所以便成为了事实上的长期地方性军事组织。
通俗点说,这大约跟后世的省军区级别差不多,但是话语权要略高一些,而且若是按照金陵政府的职权划分,绥靖公署的级别甚至还要高于省政府,因为其对地方事宜也拥有一定的临时处置权。
在每个绥靖公署中都设立有主任一职,相当于封疆大吏,能够调动自身辖区内的所有军队,所以担任绥靖主任的将领,大多都是割据一方的地方军阀。
因此阎西山能够成为晋阳绥靖主任,算是再次坐稳了他晋省老大的位置,而经历了这两年的波折之后,他也相当识趣地老实了下来。
自东山再起以来,为了缓和与常凯申的矛盾并消除其对自己的疑虑,阎西山特地提出了“自强救国”、“造产救国”等口号,并将一部分军工产业转向了民用,大有铸剑为犁的味道。
如此见机行事的作风,也算是阎西山的处世哲学了,现在一年的时间已经过去,这股势力仍然一个劲地窝在那里韬光养晦。
甚至当红军北上占据陕北之后,在防备对方染指晋省的同时,阎西山还特地下令部下不得轻举妄动,以免让人故意造成借口。
这主要也是红军在这几年创造的战绩委实有些惊人了,晋军虽然因为晋阳军工的便利不至于像西北军那样穷得跟苦哈哈一样,但是战斗力却委实拉胯。
本来他们在中原大战就败给了常凯申的遭殃军,而红军又在去年生生吃掉了后者的好几个嫡系师,面对如此生猛的敌人,阎西山这半年来可是气都不敢大喘。
但是没想到自己不去招惹人家,人家却忽地找上门来了,前些天就听说冯遇祥在察哈尔把抗日口号喊得震天响,阎西山还在暗自琢磨这里头究竟有什么门道,结果又得面临新的情况。
“行了,我知道了,下去吧,至于共产党那边,等他们人到了我再去会会。”放下筷子沉思了良久之后,阎西山看着已是满头大汗的部下淡淡地说道。
剩下的面肯定已经坨了,阎西山皱了皱眉头让仆人撤了下去,心里头则还在想着最近的局势变化。
如今共军在陕北的那支部队也渐渐传出了名号,所以阎西山清楚地知道那是穆虎三执掌的一个新军团。
而穆虎三又听闻是土共首脑李润石的嫡系,对方真要有什么动作的话,作为邻居的晋军还真不能等闲视之。
可是自二十年前割据晋省以来,阎西山就一直将此地视为自己的禁脔,即便在下台之后也要隔着千里遥控指挥,又怎么可能放任红军从他的地盘上经过,到时候万一弄出个假道伐虢的把戏来,可就哭都没得地方哭了。
一般而言,从陕北到晋察冀大概有两条路线,一是先行北上绥远,然后沿京绥线一路向东,另一条则是直接在延州一带渡过黄河,然后沿同蒲线北段到大同再转平绥线,二者最终都可以抵达察哈尔的省会张垣。
相较之下,虽说现在同蒲线还未完全竣工,但这一路上途经的地区,各项条件还是要比更加荒凉的绥远高出不少。
当然最关键的是,即便是走第一条路线,因为平绥铁路需要穿过晋北的缘故,红军依旧得和阎西山打上交道,所以才有了这回的初次登门。
只可惜看起来阎西山对于红军一直非常忌惮,使者抵达的第一天,他还煞有其事的接见了对方,甚至询问了不少具体的细节。
但双方之前几乎从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各自的政治立场更是大相径庭,基本没有丝毫信任可言,唯一可以说道说道的就只有抗日一事了,可天塌了有个高的盯着,哪怕张汉卿已经败了,一时半会也打不到他阎西山的头上。
所以正当使者们觉得此事还有点希望的时候,后面很快就成了光打雷不下雨,好在这个结果也算是在他们的预料之内。
在晋阳坐了差不多一周的冷板凳之后,这批使者也没有多作停留,而是直接打道回府,幸而对方还要脸面,没有搞出什么幺蛾子,或许也只是不敢罢了。
到了三月五日,已经整装待发的穆虎三收到了最新的消息,在看到阎西山拒绝红军过境的回复之后,他不由地轻笑了一声:
“看来程财主说得还真没错,这阎西山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回可要给他们点教训尝尝,就是不知道程财主和阎老财,哪个才是真正的大财主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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