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多年以前的人偶师,都曾经在他身上吃过一次大亏——画师的威力,作为旧主人的林三酒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在余渊的面前用过画师,但是此时此刻的三个人,之所以还没有“啪”地一声变成画布上的油彩,全都多亏了余渊。
在画布上刚刚开始产生吸力,不,可能是在刚一看见画师开始作画的时候,余渊就比谁都先一步反应了过来。
他离隔离室最近,一拧身就反手死死攥住了门把手,又用另一只手握住了清久留的胳膊——仅仅是如此短暂迅速、两秒钟都用不上的动作之后,从画布上已经产生了强大的吸力,将几人的双脚都拽进了半空里;林三酒眼疾手快,早已一把抱住了清久留的腿,这才总算让自己变成了半空中招展的一面旗帜,而不是画布上一个形容逼真的人物像。
绝不能让画师将画画完;否则的话,面对连人偶师也只能苦苦支撑着不被吸进去的力量,他们今天是不会有活命希望的。
“画师!”
刚一抱紧了清久留,林三酒就立刻吼出了声:“你转头看看,是我啊!”
她勉强扭过脸,发现那一支来回在画布上刷扫的画笔,果真速度迟滞了几分;画师略有点茫然,有点犹豫地稍微转了一下头,幅度都不敢转得太大——就好像一个怕监工老板发现自己在偷懒的工人。
会犹豫就好!
“画师,你看看我,你是准备要攻击我吗?你真准备听一个陌生人的命令,把我吸收进画布里去?”林三酒拼命地动之以情,希望画师仍然保留着他在自己身边时越来越灵活真实的人格:“你记得导师吗?你记得神婆吗?我们大家一起冒险的这几年,你都忘了吗?”
她讲了好几句话,吸力也仍然没有加剧,画师也没有继续把画完成,反而又稍稍转过来了一点,小心地瞥了林三酒好几眼,更犹豫了:“……啊,啊?”
如果不是医疗系统此时插手干预的话,或许林三酒真的能够劝得画师改变主意,放弃攻击——只是她却不会知道答案了。
“继续画!”医疗系统用皮娜的声音,尖锐地喊道:“你是个人形物品而已,你没有选择余地,你必须听我的命令——继续!”
画师吓得一激灵,“啊”了一声,忙扭过头去;林三酒顿时感到吸力猛地一下加大了,几乎不可抗拒一样将她往后拽,拽得她的手也在一点点从清久留的腿上往下滑,赶紧投出了意识力,将自己三个人一起系起来,紧紧挂在了门把手上。
但是,这也只不过是一个临时打补丁的办法罢了。
以画布的吸力之强,继续下去只有两个后果:一,门板松脱,连他们一起被吸走;二,就算门坚持住了,他们几人的身体也迟早有坚持不住的时候,到时区别就只是“完完整整被吸进去”,和“扯断了的身体被吸进去”。
连她都感觉自己浑身的骨架都在被一根根地抻开,想必余渊和清久留更是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拉力——余渊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有屏息使劲之下,喉咙里不自觉发出的艰难声响。
“画师……”她好不容易才喊出了声,“住、住手!”
“不许停,”皮娜转头看了看画师,十分不满意似的,“怎么变慢了这么多?画快一点!”
这可确实是kar了,林三酒近乎绝望地想。当年她用在人偶师身上的招数,如今却把自己给陷入了一模一样的境地,更惨的是,这一次画师的物主,可不会像她一样中途收手了。
不知道是不是终于轮到自己成为画师目标的原因,林三酒总觉得画布的吸力比以往更强了;她也实在想不通,她怎么就这么倒霉,才给画师喂了一片瓷片,转头自己就成了——等等,瓷片?
瓷片!
林三酒忽然浮起一个主意,登时精神一振,急忙探出去一丝意识力,从地上扫卷了几下,随即带着猎物啪地一下回到了她的手里。
天无绝人之路,幸亏刚才余渊他们动手时破坏力大,让她此刻还有一个办法可试……
“画师,”林三酒也意识到了,自己不自觉地用上了叫狗一样的语气,“画师画师!你看……你看我手里的是什么?是你喜欢的瓷片……瓷片噢!”
还不等医疗系统再次喝令,画师已经腾地一下扭过了脖子。
仅仅是张开手掌,露出两块刚从地上捡起来的碎瓷片而已,林三酒却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在走钢丝。
“来,画师,来,”尽管说话都很艰难,但眼见希望在即,林三酒精神都好了不少,“把画收起来,瓷片就给你吃,好不好?”
“继续画,”医疗系统终于在皮娜的脸上流露出了几分不可置信,左右看看,似乎想不通为什么一块破瓷片能动摇自己对画师的掌控。“不要看她,继续画完!”
画师微微地张开了嘴巴,眼睛在皮娜和林三酒身上来回转了几圈,好像人生头一次陷入了选择两难的困境里。
他一边是无法违背作为物品听从命令的本能,一边却又眼馋瓷片,纠结犹豫了几秒钟,最后下了一个两边不得罪的决定——他没有把画收起来,反而画笔一放,站起身就朝林三酒走了过来,一双眼睛晶晶亮亮,好像真觉得自己干的事,很适合吃一块瓷片作奖赏似的。
“没想到是如此差劲的一个劣质物品,连一个命令都贯彻不彻底……”皮娜低低地说,看了看画布,慢慢地哼了一声。“你们拖几秒钟,又能怎样?”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她说的没错。画师只要一刻没有把画布收起来,他们就一刻不算安全——而现在看来,要画师违反本能、违反物主命令,基本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了。等他拿了瓷片回去以后,在几秒钟之内,画师就能把画完成了。
怎么办?
林三酒一阵冒冷汗一阵冒热汗,连瓷片都被浸得湿漉漉。画师走到她眼前,充满了期待地将目光转到了她的手上。
“好,乖孩子,”她勉强将瓷片抬高了一点,低声说:“一定抓紧了,听见了吗?”
画师闻言,正要去拿瓷片的手不由一顿,脸色茫然地看了她一眼;然而林三酒这句话,并不是说给他听的。
哪怕是人偶师也对其毫无办法的【未完成的画】,却仍然可能留下了一条极狭窄的生路,而这条生路,恰好是只有林三酒才能走的。
怎么说呢,幸亏医疗系统用出来的,是总有点不灵光的入门级物品画师。
林三酒在脑海中反复回忆着自己留下丁六一的地方,用尽了能调动的一切力量,终于横着在半空里抬起了一条腿,向前微微地划出了一步——因为她此时被吸力吸起了身体,整个人横拦在半空中,因此在迈入“空间跨越”时,需要的角度也不一样了。
当兴致勃勃的画师马上就要拿到瓷片的时候,林三酒眼前的世界中心,终于开出了一朵崭新的,庞大的花。
花瓣一样层层叠叠的世界空间,渐次打开,冲刷掉了画师与皮娜所在的那一个世界,她在一眨眼之间,身上所受的吸力就全然消失了,她正直直地落向了绽放出一层层光影与纹理的宇宙深处——清久留被她拽下来时所发出的那一道惊呼,听起来仿佛是隔了许多个人生的记忆。
她“咕咚”一声滚落在地板上时,甚至连自己究竟落在了哪里也不敢肯定。意识就像变成了旋转木马,在她脑海中周而复始地上演着光影模糊的晕眩感;直到一只沉稳有力的手,将她从地板上扶起来了,才叫她知道他们逃出来了。
“小酒,”余渊喘息着问道,声音压得很低:“我们都出来了……你没事吧?”
她眨了眨眼,看清了眼前光秃秃不出奇的走廊。被她捆成粽子一样,倒在墙角动弹不得的丁六一,嘴里正“唔唔”有声,不知道想要说什么;林三酒转头看了看,清久留也正倚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大巫女还在外面,但是他们现在不能让医疗系统意识到,他们仅仅在一分钟不到的距离之外。
“我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医疗系统有一个大概只有它自己能打开的次空间,”林三酒喃喃地说,“而那个次空间里,装着的应该是它从进化者身上扣取的物品……当画师不再是护士,而是作为物品被它拉着从次空间里走了一次的时候,画师的物权就变了,而且画师手上的腰带也落了下去……因为它们原本就是两件东西,只不过在储物次空间里恢复成了单个单个的状态。”
她尽管想明白了,却不知道该拿这个结论怎么办好,反而更觉棘手了:这次医疗系统托大,只是用上了画师,让他们跑了,万一下次它学到了教训,一股脑掏出无数个物品,几人哪里还有反抗余地?
丁六一紧紧盯着林三酒,仍在不断从鼻子里唔唔作声;林三酒本就心烦,干脆一把扯下了捂嘴用的意识力,低声喝道:“你要干什么?”
丁六一眼神笔直,木木地看着她。
“跟着我的声音……”他以一种梦呓般的语气说,“跟着我的声音来……我带你进入那个……装着东西的次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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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家里有两个猫,居然还有老鼠敢进来……我这辈子第一次在家里看见老鼠!!很担心是染病的,或者有弓形虫的老鼠,所以不怕猫?……我已经用钢丝球把可能的缝隙都堵上了,在此期间,我的两个猫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什么叫“一点屁用没有”和“养你不如养块叉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