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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7 章 第二百零七章

笔迷楼]

玉潋心还想再说什么,却忽的感到一阵晕眩。

她眨了眨眼,体内灵气流动变得迟缓,视野中也出现了模糊的重影。

迎着阙清云的目光,对方眼中好像藏着不可言明的情绪。

她张开嘴,未能出声,只吐出一口薄薄的呼吸。

随后,她意识渐消,闭上眼晕了过去。

阙清云放下茶盏,眼中温良褪去,再度铺上一层冷芒,寒意透骨。

屋外长廊,轻而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眨眼,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毫无预兆,突兀地现身于阙清云眼前。

宽松的玄黑色长衫,与她瀑布般流淌至脚边的银发色泽相应。发隙间露出一双被鲜血染红的眸子,残阳如血般炽烈的颜色,却透出日暮余晖长夜将至的苍凉。

她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桌前红衣女子的背影上,然后抬起,与阙清云警惕且暗藏敌意的眼神无声碰撞。

扬起唇角,微微一笑。

阙清云冷眼凝望着这位不速之客,仔细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

她嘴角紧绷,双手藏进衣袖,指甲无意识地掐入指腹,冷肃的脸孔眉心微蹙,神色冷峻而锐利。

屋子里静悄悄的,谁也没有说话,但气氛却十分诡异。

两人气机交错,看似无形,却已化作锋利的刀刃,在无声的对峙中彼此较量。

倏然,夜轻羽眨了眨眼,僵持的氛围被这细微的动作打破。挤压成团的沉闷气息有了疏解的途经,于是飞快散去。

压在阙清云肩头的重量因此削减,她肩膀微松,但仍保持着静坐的姿势未动。

视线往上,淡声道:“不远万里来寻,何不坐下歇歇脚。”

夜轻羽闻言,缓步行至桌边,于阙清云身侧站定。她居高临下地凝视阙清云的眼睛,视线再未看向趴伏在矮几旁的玉潋心。

阙清云未迎接她的目光,却是端起水壶,举止从容地替其倒上一杯茶水。

到底还是愿给她几分薄面,夜轻羽拨了拨衣摆,矮身落座,姿态优雅,气质娴静。

手握杯盏,五指碾磨。

那半个巴掌大的物件儿被她拖于掌中,缓慢而匀速地转动。

“怎么,都没有一句解释吗?”女人一声轻笑,不像兴师问罪,倒是如同闲话家常。

阙清云掀起眼睑,杯中茶汤漾起几层浅浅波澜,气定神闲地反问她:“解释什么?”

“何必明知故问呢?”夜轻羽打眼瞧她,似为这话感到好笑,“这天地间,尚没有什么能瞒过本座的眼睛。”

语气平缓,如一句笑语,但阙清云却因此背脊微寒。

她心里明白,此人所说绝非虚言。

“那又如何?”阙清云仍绷着脸,未在对方施压之下露怯。

夜轻羽倚靠桌沿,抿了一小口清亮的茶汤,脸上笑意淡了:“姐姐不若猜猜,你不将本座的告诫放在心上,会发生什么?”

室内良久无声,阙清云低垂着头,像在沉思。

夜轻羽斜眼打量着她,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

可片刻后,却听阙清云冷漠地轻嗤一声:“夜轻羽,你未免也太紧张了。”

她不过是与玉潋心一接触,此人便匆匆赶了来,忙不迭地敲打她。

看似从容不迫,实则将其心中忐忑暴露无遗。

夜轻羽可以轻而易举主宰旁人生死,连她们师徒二人性命也不看在眼中,但她却怕,玉潋心的存在,会再一次改变阙清云。

她苦心孤诣筹谋的一切,不允许失败。

夜轻羽为这带着冷嘲的笑声蹙起了眉头,她好似第一次见到阙清云似的,以审视的眼神重新打量着她,颇为意外:“姐姐,这二十年来,你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

因为见到了玉潋心,哪怕不能相认,不能倾心,她眼底的情绪却也与往日不同了。

阙清云平静地凝视着她:“这不过是我本来的样子。”

夜轻羽倏地笑了,眼底起伏的波澜渐渐平息,还归虚无的寂静。

无奈惋惜,却又夹着几许莫名的欣喜,她嘴角微翘,语气雀跃地说道:“不愧是当初冲冠一怒屠尽天玄满门的夜轻云,本座原还以为,重新选择,你会更谨慎,更隐忍。”

可疯子,终归是疯子。

阙清云抬了抬眼,神情陡然缠上清高倨傲之色:“你来都来了,我忍与不忍,又有何区别?”

夜轻羽既然亲自现身东冥,必然是不打算放过玉潋心的。

“区别自然是有的。”夜轻羽抿唇轻笑,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没关系,怎样都好,毕竟,你不试一试,怎能死心呢?”

她伸手卷起阙清云耳侧的青丝,神色缱绻而迷离:“你始终,还是会回到本座身边来。”

说完,她松开手,将阙清云倒给她的茶水一饮而尽。

遂放下茶盏,微笑着拍了拍阙清云的脸:“试试看吧,你只有十二个时辰,决定带她走,或者求本座原谅。”

“本座不会亲自动手,但是,若你还希望她能活,就仔细思量思量,这一切,是否值得。”

话音未落,那黑袍之人已消匿于虚空,不见影踪。

阙清云握紧双手,眼睫之下,寒芒闪烁。

·

玉潋心慢悠悠地睁眼,双耳灌入喧嚣之声,随后视野才由模糊转为清晰。

她发现自己趴在茶舍大厅角落的桌上,厅中茶客的说话声,远处台子上说书先生正讲到兴起时,整个大厅喧声一片。

玉潋心揉了揉额心,脑袋昏昏沉沉,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清醒,渐渐回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她猛地一惊,而后坐起身来,四下张望。

手肘撞到东西,那斗笠从她身侧滑落,啪嗒一声跌在地上。

她坐在先前的位置上,去雅室寻阙清云,与其一番谈话,都好像做梦一样。

玉潋心拿起桌上的佩剑,三步并作两步奔上阁楼,一把掀开雅室的门帘。

室内空空荡荡,陈设如常。

没由来一阵惊慌,像重锤敲击在她胸口上,闷得她呼吸滞塞,连喘几口气,才将气息捋顺。

阙清云到何处去了?为何她会昏迷,又为什么她醒来不在雅室,却在大厅?

先前所见所闻,真的是一场梦么?

玉潋心心口堵得厉害,她在门口顿了片刻,不死心地走进屋中,来回踱了踱步,却难寻见阙清云在此停留的证据。

她立在矮几前,单手撑着桌面,神色万分沮丧。

忽然,她心头似有所感,侧首朝几旁的碳炉望去,那炉火已经熄灭,但炉中的灰烬尚有余温。

玉潋心眸中掠过一缕精芒,遂转过身去,快步下楼。

三两步回到大厅之中,她抬眸朝厅中一扫,不见茶舍掌柜人影,只瞧见一个来去忙活的店小二。

将小二召到身侧,玉潋心开门见山:“夜仙师何在?”

店小二闻言,面露惶惑之色,不知所云地摇头:“大人说的是谁,小的不知。”

玉潋心瞧着他的脸色,判断此人应当没有说谎,他的确不认识阙清云,便又问:“那你们掌柜的,在什么地方?”

阙清云每次来,这家茶舍的掌柜都会亲自接待,那掌柜必然是个要紧的人物。

然而她的期待再次落空,小二回答道:“掌柜的家中有事,今晨便走了,说是明天中午才会回来。”

“你可知他家在何处?”玉潋心心里着急,紧赶着追问。

小二愈加疑惑,面有警惕之色,小心地打量了玉潋心一眼。

玉潋心见其欲言又止,似有些害怕,心知他误会了,便解释道:“我有要事寻你们掌柜的商量,烦请阁下不吝赐教。”

可小二却再次摇头,只道:“小的不知。”

见从此人口中问不出什么,玉潋心又气又急,却也无可奈何。

她周身气息因心绪动荡有些外溢,可怕的威压自茶舍中一扫而过,先前还喧嚣不已的大厅霎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像被掐住脖子,吵闹声荡然无存。

距离最近的小二首当其冲,更觉辛苦,连着退了好几步,仍觉心口闷痛,恶心想吐。

玉潋心后知后觉,阴着脸皱起眉,克制住不断汹涌的躁怒,敛下一身气息,转头朝茶舍外走。

她好不容易寻见希望,没曾想,前一刻还在暗中欣喜,下一瞬又跌落谷底,被冰冷的现实打回原形。

师尊是什么意思,到底有何难言之隐?为什么不能和她说明白?

世上最残忍的,便莫过于给了期许,又将一切收走。

越想越怒,咬牙切齿。

玉潋心毫无目的地疾行,不多时便奔至城郊荒野。

到得四下无人之地,她仰天一声怒吼,压抑许久的气息倏然爆发,如洪流卷过山川,风刃掀开地面泥石,草木连根拔起,烟尘滚滚。

山间走兽四散奔逃,林间鸟雀振翅高飞。

一片纷乱之中,她双手撑着膝盖,眼角通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牙齿在嘴唇上磕出一条鲜明的白痕,而她却似无知无觉,浑身都在不由自主地发颤。

待飓风过境,又缓缓平息,山间石壁上无端显出数不清的剑痕。

短暂的情绪爆发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失落与绝望,这摸不着,看不见的无力感,比彷徨无依的流浪更折磨,也更痛苦。

视野模糊不清,她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湿热的泪不知何时涌出了眼眶,整张脸都湿漉漉的。

汩汩流淌的眼泪顺着她掌心的纹路往下淌,沾湿,浸透她的心脏。

恍惚间,她听见头顶响起振翅之声,同时传来信隼尖利的鸣叫。

她抹去脸上的泪水,抬头看向悬在空中黑色的鸟儿,信隼腿上绑着一支崭新的竹筒。

这封信,当是来自东冥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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