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本身乏善可陈。
或者说,对于一支装备精良,战斗技艺超群,又事先做好了一切布置,为对手挖好了坑的军来说,收拾这样一群缺乏组织纪律,不懂军阵搏杀技巧的山匪而言,的确是属于杀鸡用牛刀。梁晗的总结是很精辟的。这些山匪落单的时候,才是最难对付的,当他们成群结队在一起,自以为力量很强大的时候,反而是最好的收拾他们的时间。
如果不是梁晗想要更多的活捉这些卢氏家兵,从而迫降整个卢氏寨子的话,沈凌的战斗会更加的轻松。但为了做到梁晗的要求,他还花费了更多的功夫,在周围布置了大量的陷阱和圈套。
如果在平时,这些陷阱和圈套,是很难对这些山匪们起作用的,因为作为一个不错的猎人,这些是他们的基本技巧,但当你面对着人数比你更多,搏杀技巧比你更强悍的军队,从而急于逃命的时候,又哪里还有时间来分辩这些陷阱和圈套呢?
所以从卢老幺发现大事不妙,指挥着大家逃跑的时候,结果便已经注定了。
沈凌指挥下的山地部队截杀,围堵这些山匪,而胡氏青壮与游庆之、解庆指挥下的花垣靖安军,则忙着把那些被圈套和陷阱坑住的家伙们一个个的捞出来然后捆起来。受伤了的,还要赶紧救治。靖安军随军来了好几个医师,带着不少的急救药物。
所以除了运气看起来很好,摆脱了这些陷阱和圈套的家伙们,一头撞上了沈凌麾下的山地部队,运气却又大大的不好了。一番打斗之后,有的受伤被俘,还有一些,当场便被干掉了。
当真对面搏杀起来,唐军却是不会因为要抓俘虏便留手的。
活下来了是你的运,在打斗之中一命呜呼了就是你的命。谁让你不老老实实的被陷阱和圈套坑住反而要往外跑呢?
卢老幺是唯一一个跑出来的家伙。
不过在他的身后紧紧地追着一个人。
这个人是胡阿生。
从战斗一开始,胡阿生便死死地盯住了卢老幺。
这狗日的,抢了他的马鹿呢!非但如此?这两年来,自己可没少受他的欺负。不是因为胡阿生当真怕了卢老幺,只不过是因为双方部族的实力差距过大?很多时候?胡阿生不得不忍辱负重?生怕因为自己争一时意气,而让胡氏部族在更多的地方吃亏。
现在,是找补回来的时候了。
两个人?都算是这片山里最好的猎手。
嗖的一支羽箭擦着卢老幺的头皮飞过?夺的一声钉在了树干之上,卢老幺一缩脑袋,在地上一连几个翻滚?藏身在了一株大树之后的同时?亦是弯弓搭箭?回头看着追来的影子便是一箭。
羽箭毫不意外地也射到了树杆之上。
两个人?隔着数丈的距离?各自藏身树后。两个人对于对方的本事?都是心知肚明的,贸然现身,只怕下场会很不好。
“胡老大,乡里乡邻的,非要赶尽杀绝吗?”卢老幺吼道。“我们两个?还处是亲戚呢!”
胡阿生冷冷地道:“亲你妈的戚?你抢老子的马鹿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是乡里乡邻?是亲戚?你们卢氏一族克扣老子们的粮饷物资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是乡邻亲戚?”
卢老幺无语,这狗日的胡阿生,还真记仇。
“胡老大?我错了。今日放我一马,来日必须回报。”卢老幺放下了脸皮,向对方求饶:“你们已经抓了我们那么多人,也不在乎我一个是不是?”
“休想!”胡阿生断然拒绝:“咱们两家,从今日起算是结下死仇了,除恶务尽,老子还是懂的,杀狼,就要一窝一窝的杀,留一只,必然是后患。”
“杀了我,唐人能给你多少奖赏?”卢老幺大怒道:“胡阿生,以前官府也剿过我们,我们不是都撑过来了吗?只要撑过这一阵子,未来赢得一定是我们,你何必要去给官府当狗。”
“这一次不一样!”胡阿生道:“老子去外边看过了,这一次的官府不一样。卢老幺,你他妈的有种就与老子真刀实枪地干一仗。你赢了你走,我赢了,你就是老子的功劳。”
卢老幺默不作声,片刻之后,猛然直起身子,一连数箭射向对方,然后转身又逃。
胡阿生在咒骂声中,再次追了上去。
石栏,战斗已经结束了。
五百卢氏家丁,被活捉了四百五十余个,还有几十个,已经变成了死尸。而唐军山地部队,不过轻伤了十几人而已。可以说是山地部队在湘西剿匪以来,最为辉煌的一场胜利。
果然,要干净彻底地对付湘西山匪,还是要与本地人结合起来才最有效,单纯凭唐军自己在山里摸爬滚打,事倍功半。看着被一串串地捆着颓丧地坐在雪地之上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这些卢氏家兵,沈凌在心里想道。
“沈将军,一战功成呐!”游庆之喜滋滋儿地向沈凌拱手。
“成了一大半!”沈凌脸上没有多少笑容。游庆之倒也不意外,这位沈将军,是梁晗麾下出了名的冷脸人,对谁都没有个笑脸儿。“接下来,游县尊与胡氏族人及靖安军押着这些俘虏出山,剩下的一半交给我了。”
“可惜让卢老幺跑了,这可是卢氏的第一悍将。”游庆之有些遗憾。
“一个漏网之鱼,改变不了大局。”沈凌淡淡地道。
“他跑不了,胡阿生去追他了,胡阿生是这片山里最好的猎手,卢老幺跑不掉!”胡氏老族长胡全凑了过来,大声道。
游庆之瞥了一眼胡全,没有理会他,却是径直走到俘虏跟前,伸手从里面抓住一个看起来格外强壮的。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还能保持这么强壮的体格与不错的脸色的,除了卢氏的嫡系子弟之外,其他的人,恐怕没有这个待遇。
“滚回你的卢氏寨子,告诉你们的族长,要么向老子投降,要么老子将你们全族屠灭。”沈凌恶狠狠地道。
看着那个俘虏踉踉跄跄地逃进了林子深处,游庆之却是有些不放心了:“沈将军,押解俘虏下山的事情,解庆就能做好,我跟着您走一趟吧。卢氏寨子里,只剩下不多的抵抗力量了,应当不会附隅顽抗。”
游庆之是生怕沈凌到时候一言不合,当真便大开杀戒。对于他而言,能不杀是最好的。
沈凌没有多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说话间,胡阿生却是回来了。
鼻青脸肿的他,手里拖着一根长长的藤条,藤条的尽头,却是绑着卢老幺,正被他横拖竖拉地拽了回来。卢老幺的模样更惨,这一路之上,显然没有少吃苦头,两人一番追逐,卢老幺终于还是没有打赢胡阿生,被生擒活捉了。
卢氏族长卢坤站在寨子里的望楼之上,正在翘首以盼。卢氏寨子建在半山腰上,一个个的吊脚楼依山而建,除了唯一的一条路可以直接上山之外,另外三面,都是绝壁,整个寨子亦极其隐蔽,四面都是大山,而他们所处的这座山,便在最中间,看起来最矮,实则不然。因为在这山的周边,围绕着深深的峡谷,当你以为他很矮的时候,走到近前,才会绝望地发现,这座山,比周边的山,其实还要高一些。这个地方,没有极其熟悉这地方的人来引路,根本难以发现、
这样的一个寨子,想要发大兵攻打,胜算是极低的。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来形容也差不多了。
卢坤在等着卢老幺回来。等着胡全被带到自己面前接受自己的痛斥,这家伙,居然准备向官府投降,多少年了,湘西人什么时候向官府屈过膝,便是丁晟,与他们也不过是合作关系罢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官府是流水,他们才是这片儿地界之上铁打的营盘呢。
卢坤相信,只要熬过去,他们的好日子,便又可以持结几十年,就像当年丁太乙想要弄他们,结果一番僵持之后,最后不还是达成了妥协?双方和平共处了。
风雪之中,一个狂奔而来。
“族长,不好了,不好了!”被释放的俘虏在寨子门口,看到了上面的卢坤,顿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路狂奔,浑身的力气在这一瞬间也被抽得干干净净。“胡家寨子与官府勾结起来设下了圈套,我们的人,全部被官军给抓起来了。”
卢坤手里的一个铜质得暖手壶啪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身子摇晃了几下,险些儿从望楼之上一头栽了下来。
“全都被抓了?”
“全都被抓了,连老幺都被活捉了!”那人痛哭失声,“族长,官军来了,官兵已经来了!”
似乎在印证着这人的话,他话音刚落,卢坤便听到砰的一声响,一朵烟花在天空之中炸开,散作了四面八方的红色星点缓缓坠落,在他的视野之中,一面大唐军旗正缓缓。
他绝望地看着远处正在迫近的唐军。
现在整个寨子只有百来十个壮丁了,而看唐军的规模,只怕不少于千人。
他突然异常地痛恨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太贪心,放任胡家寨子出山,怎么会被官兵算计呢?现在,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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