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之路（4）
方文洲蹲在一旁烧了些许纸钱：“当初也是在这里。”</P>
“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愤怒。”</P>
方文洲看向江洋：“但我认为，你的愤怒多半来源于秦家父子，菲力集团，权利场中的那些害群之马，以及那些尚未开启民智的华洲百姓。时隔多年，这件事早就应该有个了结了吧。”</P>
“我是说……”</P>
方文洲想了想，看向燃烧的火堆：“人，总是应该向前看，而不是一直回想过去。有些时候，我觉得这件事对你的影响过于深重了些，至少安嵊森老爷子离开这件事，不应该对你有如此沉重的打击。”</P>
“你说的对。”</P>
江洋坐起身来，淡淡的道：“其实老爷子离开这件事本身，并没有让我耿耿于怀。让我每次想起来都痛苦无比的，是当初那段经历，回忆和感触。”</P>
“没人能明白当初的我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更没有人能理解当初的我是多么的无助。”</P>
“以及愤怒。”</P>
说到这，江洋笑了，指向天空：“说出来你或许不信，如果不是那天我在天上看见了老爷子，听到他跟我说的一些话，我也许当时会一把火烧了这里，烧了一切我能看到的东西，我甚至会犯下滔天的罪行，然后被狠狠的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让世人恨我，骂我，而不是有机会能站在这里与你说笑。但这些毕竟都已经成为了过去，既然是过去，就总应该让它成为历史。就像你说的，人总是要向前看。”</P>
“一部分人幸福着，就总要有一部分人牺牲自己。”</P>
“被践踏在脚底，被遗忘成过去。”</P>
江洋站起身来，方文洲和贺云章祖胜东等人也起身。</P>
天边一抹红色，映在山头，映在墓碑之上。</P>
刹那间，竟看起来有些凄厉。</P>
“所以……”</P>
方文洲道：“我想说的是，这世道本就如此。没我们想的那么美好，也没我们想的那么肮脏。就像是……制度有利端就一定会有弊端，官有好的自然就会有坏的，老百姓也是同样，我们无法保证这大千世界是完美无瑕的，我们应该允许那些不美好的存在。”</P>
“有些时候……”</P>
“好需要坏衬托，美需要丑衬托，善需要恶衬托。”</P>
方文洲看向江洋：“就像是你们这些资本家毕其一生所追求的那样，把穷人牢牢钉在穷人的位置上，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道理吗？如果这个世界没有穷人了，那么又何来的富人呢？资本的意义也就失去了。”</P>
一番话，江洋深深的看了方文洲一眼。</P>
“老方。”</P>
江洋看着方文洲。</P>
贺云章见此，识趣的拉着祖胜东去了一旁抽烟。</P>
夕阳下，两个男人的背影面对整个华洲城。</P>
方文洲掏出一包中华香烟，递给了江洋一支，两人各自点燃。</P>
江洋道：“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想和你做朋友吗？”</P>
方文洲微微摇头。</P>
江洋道：“因为你够纯粹，也够直接，无论什么样的问题，到了你这总是那么一阵见血。”</P>
方文洲无奈一笑：“从这件事来说，我嘲讽了你，就等于嘲讽了我自己。因为好坏，美丑，善恶，穷人和富人是如此，权利也是这样……”</P>
“曾几何时，我也是满腔热血，壮志凌云。在踏上这条道路的时候，也曾把自己幻想成了一个身骑白马，手持利剑，刚正不阿，斩碎一切污秽的人。”</P>
“那时，我自信将与自己讨厌之人不同，我应是出淤泥而不染，没人可以动摇我踏步向前的决心。”</P>
方文洲抽着烟，淡淡的吐出烟雾：“后来啊，是你教会了我一个道理。人，若想手屠恶龙，就必须要与恶龙群舞，方能有机会接近将之斩首，不然遥遥相望，斩首之谈无非于痴人说梦。”</P>
“弑魔者终将成魔。”</P>
“这过程，又该去跟谁说……”</P>
江洋默默的抽烟，一口接着一口，看着夕阳在遥远处缓缓坠落。</P>
方文洲深吸一口气：“在我没有坐到华洲第一把交椅的时候，我想做的很多事情都是纸上谈兵。尽管我没有依靠自己的才华和拼搏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上，可你看看现在的华洲……”</P>
江洋顺着方文洲的手指看去，眼前的华洲何止用壮观来形容。</P>
方文洲道：“权利，真的是个好东西。”</P>
“回看整个大夏的历史，多少人为之疯狂。现如今有太多人抱怨规则和制度，抱怨他们的不公。可有些人，哪怕你真的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也许还不如曹树平之辈。”</P>
“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没错，但我认为更多的，应该是人类本身的东西。”</P>
方文洲深沉着声音：“他的智慧，他的行动，他的选择，当然，还有他的运气。每个人从出生下来都是几率产生的个体，怎么可能一样？又怎么可能公平？但这些公平未必是全都是别人给予的。是，制度，规则，先天的不公也许会影响一部分，甚至是绝大一部分，但不是绝对。”</P>
“我想说，太多人把自己的不幸全部归功于别人或者制度与法则，而不是自己本身，这同样是一种病态。”</P>
江洋微微点头，安静的听。</P>
方文洲道：“狮子，老虎，豺狼，豹子，哪一个不是弱肉强食？人类也同样逃不过这个法则。权利和生意场上是大鱼吃小鱼，普通群众里的法则也是如此。在规则的笼子里，会有很多人不希望更多的强者出现，甚至会想方设法去遏制强者的出现，但只要一个人有着想要成为强者的决心和信念，那么我认为是有机会的。”</P>
“所以到如今，我已经不再像曾经那样，无端的去可怜一些所谓的可怜人，不再产生极大的怜悯。”</P>
“所以我会厌恶今天的我自己。”</P>
方文洲深吸一口气：“有时候，我会突然间反问我自己。方文洲，为何你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这些问题会一直折磨着我，让我喘不过气来。后来，我干脆不再去想。”</P>
“因为我只有这一生，短短几十载，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与每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我当初选择了一条与他们不同的道路，在一个不同的规则里，做一些自己觉得正确的，力所能及的事情。”</P>
“我没有亏欠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不曾亏欠我什么。”</P>
“如此一来，当我有一天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会非常轻松的对自己说，对这个世界说……”</P>
方文洲看向江洋，夕阳下，他的侧脸露出淡淡的笑容：“我们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