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道上走的如此沉稳成功,可以接触到七大家这种层级的存在,房间内的宾客谁不是修练成精的角色?骤听着院落里传来一声利孝通,众人纷纷回头望去,脸上的表情诸多不同,有人震愕,有人皱眉,有人暗自思琢。
所有不同表情下都隐着共同的一丝可惜心思——敢直呼七少爷名字的人有几个?众人明白自己先前对院落中那名年轻军官走了眼。
利孝通眉头微微一怔,走出房间,来到阳光清漫,影点斑驳的院落中。他看着许乐身边那个微胖的中年人偏了偏头,心想自己好像并不认识这个人。
一名下属凑到他耳边说了两句,他才露出了悟神色——因为担心许乐这块石头很难适应今天聚会的气氛,他让下属随意挑选了两名在寻找投资的研究人员。他想许乐是一名天才的工程师,自然和这种人比较有共同语言——利七少在金钱投资方面有大才,却委实没有想到,机械工程其实也分很多类。
看着许乐站在中年人身边正在翻看几张纸,利孝通也不禁感到了一丝兴趣,难道这个中年人成功地说服了他?
“什么事?”利孝通走了过来。
“我觉得这个项目很有意思,值得投点钱。”许乐望着他说道:“你先看看他的材料,只不过写的有点乱。”
“这方面怎么敢不相信你的眼光。”利孝通说道:“给我看我也看不懂,你既然说有意思,那就真的意思,要投多少?”
许乐笑了笑,回头对程丰实问道:“你做的研究预算是多少?”
程丰实有些紧张地看了利孝通一眼,十分紧张和歉疚地伸出了两根手指,小声说道:“前期……两个亿。”
利孝通微微一怔,他没有想到这个投资居然一开始便要这么多,要知道他现在手头能够完全自主动用的基金也还不到十亿,不由将征询的眼神投向许乐。
看着利孝通探询的眼光,程丰实刚刚生出的一些自以为无道理的信心……顿时完全丧失,这几年的时间内,总有投资者能够看出这个项目的前景,但同时也能看出商业上的无从入手,纷纷冷漠地表示拒绝,难道今天又将如此?
出乎他的意料,在他十分困难报出两个亿的预算后,许乐在旁边低头想了想,摇头说道:“两个亿不够,至少要过三个亿。”
在果壳研究所里跟沈老教授学了不少东西,数据库索引树里关于材料学的方面,他也有所涉猎,再加上去年在港都工业园区的经历,许乐对于一个研项目的流程和大致预算有所了解,像这种微型化涡轮增压的项目,看似很不起眼,但要攻克其间的那些关卡,钱是断然不可能少花的。
由两亿到三亿,本来有所犹豫的利孝通却反而没有再犹豫,至少他的脸上根本没有流露出来,只不过零点二秒钟的时间,便微微一笑说道:“好。”
这个单字很简单,在院落石阶下沉默注视这一幕的六位宾客内心却很复杂,他们平静而沉稳地看着,并没有抢在这时候做什么,说什么,暗中为稍后的事情做着打算,比如怎样弥补先前的忽视,怎样语笑晏然,怎样不着痕迹地结识对方。
直呼七少爷的姓名,随口一句话便能让七少爷扔三个亿出来……对于他们来说,三个亿真的不多,更谈不上可怕,可怕的是七少爷通过此事表现出来的态度。
三个人轻声说了几句什么,程丰实一脸兴奋与激动,至于后续究竟是以私人基金的名义向达西机械学院进行定向投资,还是成立一个读力的研室,自然有专业的人士与他商议。
“技术方面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介绍一个人给你,相信她在这方面的实践经验对您也会有所启。”
许乐想了想,把商秋的联系方式写到了纸上,递了过去,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军装内的手机却震动起来。
取出手机一看,他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怪异,按下通话键的手指有些僵硬,听着电话里传出的声音,更是连连点头。
清幽贵丽的院落里一片安静。
利孝通眉尖微皱。他非常清楚许乐这个人虽然纯良,但绝不温顺,电话那头不知是谁,竟能把他变成一只点头虫。
看着许乐拿着电话往院外走去,院内的宾客们都在猜测这名军官的身份,偶尔有人联想到最近联邦军方刻意培养的某位人物,但因为从来没有那人与利家亲近的风声,所以绝不敢确认。
唯有程丰实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那一张纸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许乐的离去,他怔怔地看着上面商秋两个字和极为具体的私人联系方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商秋?果壳工程部一级技术主管,设计mx机甲的天才?那这名军官难道是另外那人?一念及引,他被震惊的不及起敬,却已肃然。
院落里的空气里弥漫着猜测与震惊的暗流,利家七少爷微微一笑,身上阴暗的气息略淡了一些,望着宾客们说道:“不用好奇我为什么如此看重他的意见。mx机甲的标准他都能定,联邦当中,大概没有几个人不相信他的眼光。”
“不信你们可以问问李维,他们可是一对好友。”利孝通最后淡淡加了一句。
他的话证实了程丰实的震惊,众人不敢相信的猜测。一直沉默站在圈子外面的李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望了利孝通一眼,知道对方是在帮助自己,只是直到此时,他也还没有适应许乐居然也成了某种可以被借用的势之所在。
……
……
院落外。
“某些事情总是需要做的更加专业一些,你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要把承诺执行下去,更需要细心谨慎和……坚持。”电话那头传来联邦国防部长邹应星淡然的声音,声音里并没有刻意的所谓威势,只像一位学者般舒缓而谈。
许乐低头应是,虽然他和邹家的关系已经变得极为亲密,却很难得接到邹部长的电话。邹部长在电话中说的事情很淡然隐晦,他却明白所谓专心细心谨慎,指的是……与背锅有关的一切。
因为银河公墓雨中定下的某种默契,西山大院这位大佬私底下已经为许乐背了不少锅。
环山四州和平重建慈善酒会上的那一幕,在露台上相见的虽是前情侣,但许乐既然背上已经有了一块黑锅,那般出场,总是让国防部长家失了许多颜面,毕竟他名义上是邹流火的父亲……
此时曰头正向西移,却远不是暮时,邹应星的电话谈不上兴师问罪,对许乐却是某种很严肃地提醒,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有点头应是的份儿。
通完电话,许乐轻吁了口气,忽然间想到先前在院落里那声喊,顿时沉默于林间,那声下意识里的喊固然是要帮利孝通把大旗扯起来,但何尝不是自己有些陶醉于最后靠着李家当大人物的情绪?在酒会上如此,今曰在木谷也是如此,而这似乎是非常不好的一种倾向……
便在沉默之中,在阳光下燃烧的秋林里,却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位女孩儿,这位女孩儿一头茂密的黑,将将过耳畔的尾微微卷起,衬着那双宁静温柔的眼,十分秀丽。
许乐微微一怔,向对方低头致意。向来神秘的七大家子弟,似乎经常如此轻易地出现在他面前,转念一想,南相家与林家的关系匪浅,而木谷庄园本身就是这些世家的交际场所,便感释然。
南相美望着许乐温婉一笑,掩去先前眼眸里那丝惊喜与羞涩,走到他身前,安安静静说道:“你好,我应该称呼你许工,还是许中校?”
许乐笑着应道:“就叫许乐好了。”
在去往港都的高铁上偶一相逢,在某场酒会上相谈数句,他对这位秀丽的女孩依然陌生,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丝极醇正的好感,甚至他的梦里都隐约飘过秀丽的一丝……
许乐正准备问她是不是和林斗海一起来的,忽然间林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声,似乎是一位中年妇女。许乐微微一怔,南相美抱歉说道:“家里的嬷嬷在喊,可能是长辈们打牌嫌无聊,又要拉我去陪着说话。”
七大家千金对着一个并不熟悉的异姓,说出这样的话来,显得过于亲切了些。许乐微微一怔,说道:“那不打扰你。”
南相美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间攥紧了深蓝色工装裤边的双手,低头颤声问道:“听说军方在往西林增兵,你是不是也要去?”
“也许吧,但我还不能确定,看部里究竟是什么意思。”许乐没有详细解释,因为有些意外,这位小姐为什么会关心自己的事情。
南相美恬静的双眸里生出一丝慌乱和一丝复杂的情绪,忽然间她压低声音说道:“西林很危险,你要……保重。”
“谢谢。”许乐依然不解,但心头也觉着一片温暖,认真回答道。
南相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抬起头来,勇敢地望着他,尽可能平静地微笑说道:“也许你会觉得荒唐,但我必须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
“我喜欢你。”
干净利落地说完这句话,双颊微红的南相美低头像只受惊的小鹿般夺路而走,徒留许乐于林间震惊到不知如何言语。
……
……
不止荒唐,不止荒谬,简直是晴天一道霹雳,虽不曾真的劈死许乐,却也震的他无言以对,大脑里充满了与哲学无关的“我是谁”的问题——因为他的逻辑思考能力让他坚定地不肯相信,那四个字是对自己说的。
他这一生经历过很多惊心动魄的事件,大喜大悲,大悲复大喜中夹着沧桑意,那些事情比他今天在木谷秋林间听到的这句话更加恐怖震撼,但却极难像今天这般令他动容。因为他不明白仅仅相见两次,这位宁静秀丽的世家千金……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无头无脑,用如此简洁却极有杀伤力的四个字来劈自己。
我喜欢你?
就像是去分配站买蛋白肉,宪章局外序列官员却告诉你今天野牛肉敞开供应,他身后的黑市肉贩子眉开眼笑,与另一旁的htd局干探勾肩搭背。就像是联邦中央电脑忽然化身为一个不着寸缕的美女,在你面前跳着s3风格的扭臀舞……
对于经常和老东西聊天的许乐来说,现在就算后一件事情真的生,他或许都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而南相美的忽然告白,却无比轻松地把他雷到外焦里嫩,惘然震惊的头根根竖起,将军帽都快要顶了起来。
他并不知道从港都之后,脱离了婚约的南相美,将少女初始萌动……从而天真、从而显得有些没有道理的一缕情意,系在了那个车厢中偶尔相遇,港都里意外重逢的平凡工程师身上。
他不知道南相美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一直小意悄悄地打探着他的消息,默然紧张地关注着他从一名果壳工程师,变成了震惊联邦很多人的家伙……
那位秀丽的世家小姐甚至还通过利孝通方面拿到了他的联系方法,只是她没有勇气联系他,却趁着知道利孝通请客的时机,鼓动家里人来木谷庄园度除秋节。
林间驻足久矣,只为谋一巧遇。
然而就算知道这些,许乐依然会变身为冰雕,僵硬地看着消失于林间女孩儿的背影,说不出一个字来。
一见钟情?他自认自己没有施公子和利修竹那种老少皆少的绝世容颜,没有周玉那等温润如玉的亲切姓情,甚至连白玉兰那种闺秀宁静的怪异气质都没有,他是何等样寻常平常的一个人,何德何能会让一个女孩儿喜欢自己,而且那女孩儿还是……南相家的小姐!
我是谁?我是许乐,其貌不扬,姓格里有趣的那部分早已被无趣的石头外表藏了起来,自幼仰望没有星星的星空和酒馆里的电视,喜欢高高在上的那个紫女孩儿,两人间却隔着不知道多少光年的距离,后来喜欢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女孩儿,结局却并不美丽。
男女的事情里,这块东林石头只会仰望,沉默,付出,牺牲,被放弃,难以顺意,似乎将永远这样下去,结果这林间的一幕,却让他想起沈老教授的一句话,那就是:
宇宙间根本没有什么道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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