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织。”
是周徐纺。
她身上还披着个湿哒哒的麻袋,从头盖到了脚踝,水顺着她额角往下滴:“绑匪不是图钱。”
猜到了,不是要钱,是要挑拨离间。
江织把周徐纺拉到了身边,枪口微微移动。
“砰!”
开、开枪了?!王麟显傻掉了,正愣着神,腰间的枪套一紧,江织已经归还了枪,随后,他说了一句:“我女朋友还在水里,没打捞到。”
地上的葱头颤颤巍巍地抬头:“那她、她是……”这不是您老的女朋友?
江织面不改色:“她是鬼魂。”
葱头:“……”
周徐纺看了一眼陆星澜的手臂,衣服破了,但没见血。
哦,江织要将计就计。
她就对陆星澜说:“你奶奶也是鬼魂。”
言外之意是:和她一样,人已经救出来了。
陆星澜刚刚是故意没躲江织的枪,他也猜到了,所以——
虽然慢了半拍,但他依旧像模像样地抱住手,后背往船舱上一撞,演技非常蹩脚,台词非常生硬,毫无感情犹如一台机器地念道:“江织,我的手被你打穿了。”
江织:“……”
他的准度他还能不知道,顶多破皮。
这时,重案组的人闻声赶来。
“怎么回事?谁开枪了?”
周徐纺立马闪身躲到了船舱内,她是鬼魂,不能让人看见。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目击证人乔四公子说:“快叫救护车,江家公子打伤了陆家公子。”
赶过来的两个人只见陆家公子抱着手臂,一脸‘痛’色,江家公子站在一旁,一脸‘怒’色。
赶紧,叫救护车!
江家公子打伤了陆家公子……不一会儿就传开了。
从头到尾,王麟显and葱头:“……”不是只破了点皮吗?难道是眼花了?
江织走到这二人面前:“不懂?”
不懂!
“不懂可就不能乱说话。”他面上从容不迫,不紧不慢地又问了一句,“这句懂了?”
懂了!
江陆两家的事要闭嘴,江织女朋友还活着的事也要闭嘴,全部闭嘴,就安安静静当个‘尸体’!
四十分钟后,陆星澜被抬上了常康医院的救护车。江织留在新海渔港,继续打捞女朋友的‘尸体’,除了警方的人,还有江家陆家的人,将附近水域翻了个底朝天。
船尾,风很大,江织在接电话,是陆星澜打过来的。
“我奶奶已经到医院了,人没大碍。”只是还没醒。
江织说:“消息先瞒着。”
陆星澜大概猜到他要做什么了:“将计就计?”
江织没具体说:“等会儿我上医院找你。”
挂了电话,他回了船舱。
这艘船是观光游轮,仓内有多间客房,周徐纺身上都湿了,脱了衣裳裹着被子在床上等。
江织走过去:“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
林秋楠喝了几口海水,周徐纺把她捞上岸的时候,她还在昏迷。
周徐纺就给她做了急救,借了路人的手机叫了救护车,还给陆家人打了电话,才这游回去找江织。
她不知道林秋楠的情况:“陆星澜他奶奶呢?”
老人家年纪大,受了惊吓,又喝了几口水,周徐纺很担心她。
海边风大,温度偏低,江织把被子给她裹好:“人没事。”
那就好。
周徐纺坠着的心放下了,说正事:“这件事很古怪,绑我和林奶奶的那个人是职业跑腿公司的人,就是说,是有人雇佣跑腿人,专门策划了这起绑架案。”
江织顺着她的话补充:“嗯,赎金只是个幌子,他们的目的是撕票。”
周徐纺突然想明白了,熊杰口中那个会来捕鱼的‘渔民’是指警察,他是知道有人报了案的,故意等警察过来,然后借机撕票。
她全想通了:“是要杀我和林奶奶?”
绑架是手段,杀人才是目的。
“应该还不止,新海区的重案组接到报案,中途赶了过来。”江织分析,“一般来说,这种绑架案最忌讳的就是打草惊蛇,可偏偏有警察开了枪,我猜警方里面有对方的小鬼,故意制造惊动绑匪的假象,好给他们有撕票的理由。”
她在船上也听到了枪声,也就是说,连报警也是幕后一并策划好的。
“重案组的人说是陆景松报的案,可一开始绑匪给的地址是七号码头,他们怕我和陆家从中做手脚,才在中途改了三号码头,陆景松是不可能知道新的地址的。”江织猜测,“除非有人故意把地址也告诉了陆景松,再假借他的名义报警。”
如果对方有黑客,这种电话嫁祸,轻而易举。
江织继续:“若是绑匪得逞,撕票杀了你和陆老夫人,警局可能会把这个案子当成普通绑架案,撕票的原因是因为报了警,那样一来,我为了给你报仇,就会把过错归咎到报警的陆家。”
幕后的人很了解他,知道他的死穴是周徐纺,若周徐纺真有个三长两短,他的确会报复,别说陆家,只要跟这件事扯上了关系,他都不会放过。
周徐纺听完,恍然大悟了:“凶手是想让你跟陆家反目成仇?”
“嗯,也顺便杀了你和陆老夫人。”
是一箭双雕。
好奸诈!好坏!
周徐纺气愤地腿一蹬,扯到了小腿,她眉头一皱。
江织立马察觉了:“怎么了?”
她摇头。
江织直接把被子掀开,见她光裸的小腿上有一道手指长的伤痕,已经结痂了:“你不是说没受伤吗?”
周徐纺扯被子盖上:“已经好了。”
哪儿好了!
江织不让她盖上,用手轻轻摸了摸那个伤口周围,眉头死皱着:“怎么弄的?”
“应该在水里让石头刮到的。”
海里有暗礁。
江织在她腿上亲了一下:“去医院。”
周徐纺有点痒,缩了缩:“好。”
几百号人在新海水域打捞了近两个小时,依旧什么都没有打捞到,周徐纺‘死不见尸’,江织因此‘悲痛过度’,晕厥在船上,乔南楚将他送往了最近的医院——常康医院。
除了王麟显和葱头,其他人不知情,将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大致版本就是:江小公子的女朋友没了,江小公子悲痛死了,江小公子恨死陆家了,就用枪打陆公子了,陆老太太也没了,陆家难过死了,还要被江织报复死了,因为他们报警了……
凌晨一点,江织在医院见了陆星澜,两人一左一右靠着墙,谈了会儿话。
“所以?”
“那就反目呗。”
“你枪法不错。”
“用你说。”
谈完后。
陆星澜穿着病号服,回了病房。
名义上是他的病房,但里面住的是林秋楠。
林秋楠只是喝了几口水,惊吓过度,人倒没大碍:“那小姑娘没事吧?”
陆星澜关上门:“没事。”
林秋楠也松了一口气:“这次多亏了她,要不是她,我这条老命今晚就要交代出去了。”
陆星澜走到沙发那边,躺下,补瞌睡:“有人冒充我爸报了案,警方一到绑匪就撕票了。”
撕票是为了掩饰故意杀人的目的。
林秋楠思忖:“看来那位不仅想杀人,还想嫁祸给我们陆家。”
难怪绑匪会把地址另外发到了陆景松的手机上,就是为了制造陆家报警的假象,还真是机关算尽。
姚碧玺问林秋楠:“妈,您知不知道是谁搞的鬼?”
“知是知道,就是想不大明白,她怎么连同自个儿的亲孙子也算计。”杀她就算了,连江织和周徐纺也在算计之内。
姚碧玺立马明白了:“是江家那位?”
林秋楠脸上血色还没恢复,后背靠着枕头,半躺着,有气无力:“除了她,还能有谁这么恨我们陆家。”
都这么多年了,还记着仇,许九如的一生,也是活得够累的。
陆声还有件事没想明白:“可江织是江家人,要对付我们陆家,江老太说一声不就成了,她孙子还能不听她的?用得着杀周徐纺嫁祸吗?”她想了想,“还是说江织和江老太已经离了心,闹到了相互算计的地步?”
沙发上,陆星澜眯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周徐纺跟周清让是亲戚,那位老人家怕是信不过她自个儿的孙子,怕他胳膊肘往咱们陆家拐。”
祖孙相互不信任,看来,江家内部的问题很大。
“徐纺是我的恩人,不管江织要做什么,你们都配合他。”林秋楠说完,蹙眉在思考。
那边,江织与陆星澜谈完,也回了一间vip病房,名义上是他的病房,不过是用来藏周徐纺的。
“江织。”
周徐纺从床上坐起来。
他把她按回床上:“躺着别动。”他帮她盖好被子,拉了把椅子坐到她床边,“你是不是故意被抓?”
周徐纺后背垫了好几个枕头,身上穿着病号服,侧躺着:“嗯,是故意的。”一方面是因为林秋楠被抓,她想救人,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现在不能乱打架了。
“下次不要这样了好不好?”江织没她这么心善,他只在意她,“我希望你能优先考虑自己的安危。”
“别人可以不管,陆家人不能不管。”周徐纺躺着不舒服,坐了起来,把江织两只手抓在手里,脸色变得凝重了,“江织,你可能是陆家人。”
江织稍稍怔愣了一下:“从哪儿得来的结论?”
许九如那么恨陆家,会替陆家养孩子?
周徐纺解释:“我在陆家看到了陆景元的画,他画了你母亲,画上还有题字,寓意是新生。”
所以她有理由怀疑,关婉苏嫁进江家之前就怀了陆景元的孩子,只是陆家人不知道,江家人也不知道。
“你跟我说过,许九如一直明里暗里地让你对付陆家,可她自己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不是江孝林和江扶离帮她报仇,而偏偏非要是你。”周徐纺停顿了片刻,揣测,“会不会是因为你是陆家的血脉,她想让你和陆家自相残杀。”
江织也说过,许九如最喜欢借刀杀人。
还有一个让她怀疑的点:“江家对外说你是早产,可江家是做医药的,要把足月的孩子弄成跟早产一样先天不足,也并不是难事。”
江织一生下来,就在保温箱里养着,心肺都有问题,从小就断不了药,如果不是真的早产,那就是用药。
这样推测,跟后面的事也就都对上了,许九如从江织小时候起,就对他下药,一直到他成年,吊着他一口气,让他缠绵病榻,可就是不杀他,因为仇还没报,再恨也不让他死。
“早产这个事应该不是许九如弄的。”江织神色平静,将所有情绪压在了眼底深处,“是我父亲江维宣,我母亲临盆前的一个星期,他把她带出了江家,我是在外面出生的。如果你的假设都是对的,应该是我父亲为了保我,把我弄成了早产的症状,只有这样,才能瞒过许九如,让我活下来。”
如果许九如一开始就知道关婉苏怀的是陆家的种,关婉苏进不了江家的门,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应该一个都活不了。
江织顺着假设往下推测:“大概是我百天的时候,假装早产的事被许九如识破了,所以我母亲在那时候遇害了,许九如也从那时候起,借着先天不足的理由,开始给我下药。”
前后全对上了,是好大一盘棋。
周徐纺愁着脸,心里很不好受:“许九如之所以留着你,是为了报复陆家。”
如果推测都没错,那就应该是。
“做亲缘鉴定了?”江织了解她,既然起疑了,一定会去证实。
周徐纺点头:“我去拔了江维礼的头发,鉴定结果要三天才能出来。”
怪不得阿晚说她翻窗去了榆林公馆。
他握着她的手,不说话,眼睫毛垂着,灯光在他眼睑下落了一层阴影。
“你怎么不说话了?”
“等鉴定结果出来再说吧。”他对许九如已经无话可说了。
周徐纺伸手,搂着他的脖子:“你是不是很难过?”
江织没说话,只是抱着她。
她乖乖的头靠在他肩上,拍着他的背:“你这么难过,那我告诉你一件让你开心的事好不好?”
他声音无力:“嗯?”
“江织。”她歪着头,凑在他耳边,“我们有宝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