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李乘风已经彻底看明白了神京之中两派斗争的根本原因。
也彻底看明白了太子与四皇子不可调和的对立原因所在,他也更加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做屁股决定脑袋。
对于四皇子而言,他已经走上了与太子对立的位置,他就绝不可能再回头。他门下的官员可以转换门庭,“叛变投敌”,可是他不行。他一旦认输,等待他的将是一辈子的圈禁,太子绝不可能再放他这个政见死敌出去祸害天下。
所以,四皇子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他必须赢!
而要想与太子这样深得民心,深得读书人认可,深得广大中下层官员认同的圣君相抗衡,他就必须走高层路线,就必须与大地主、大贵族、大修行门阀联合,而要想让这些庞然大物彻底的支持自己,击败强大无比的太子,他就必须让利,付出巨大而惨烈的代价。
太子所说,四皇子难道不明白么?
李乘风可是听赵飞月说,四皇子是天下间少有的聪明人,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六岁就能吟诗作对,曾经在七岁时就留下“他日若夺百花艳,报与青山次第开”的名句,被人称为神童中的神童。
这样的人能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不,他一定想得明白!
可是他却不得不这样做!
因为不这样做,赵烈先就得不到这些大贵族、大地主、大修行门阀的绝对支持!
而且最关键的是,李乘风觉得赵烈先是真的打从心里认为眼下应该先向各派妥协的,因为赵烈先很快站出来言辞凿凿的反驳了赵汗青的话。
众人听到太子赵汗青所说,大多数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能跻身于此的没有蠢人,太子一点明,他们立刻便都明白了过来,心里面很以为然。
可是,哪怕是认同的官员,处于不同的立场,他们也不能发表附和意见。
因为官场上并不是一个按照是非黑白说话的地方,这是一个按照站队立场而开口说话的地方。
有时候你说了对的话,可惜站错了位置,下场便要万劫不复;可有时候你说了错的话,却站对了位置,结果却能平步青云。
很荒诞,却非常现实。
赵汗青的话如同利箭,狠狠射中了每一个人的心,甚至触动了他们的良知,因此赵烈先立刻出来企图扭转乾坤。
赵烈先自己也是一个口才极佳的嘴炮高手,他上来便劈头问道:“敢问三哥!事情有轻重缓急,应该先处理急事还是缓事?”
赵汗青冷哼道:“自然是急事!”
赵烈先又逼问道:“那请问,眼下诸多大事中,哪一件最急,哪一件没那么急?哪一件看起来很急,却又遥遥无期?”
赵汗青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套,他虽然不是李乘风、赵烈先这样侃侃而谈,舌战莲花的雄辩高手,可他却是拙于言,敏于行的思辨高手,他冷笑道:“最大最急的事,莫有过于国难者!”
赵烈先怒道:“诡辩!此乃诡辩!”说罢,他对赵百忍道:“父皇!当今之际,应当事急从权!先解决民变,再集中力量攻打九狱,毕其功于一役!而若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与各派联合,就必须妥协!至于皇兄所说,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正常人岂能让一泡尿给憋死?让各派自治,却是有条件自治!”
赵百忍饶有兴趣的说道:“哦?怎么个有条件?”
赵烈先道:“第一,保持治权,各派必须承认他们所在的土地为大齐所有,正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
赵百忍连忙点头:“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赵烈先又道:“第二,保持官员派遣与任命!这些修行中人平日里哪里有时间来管理世俗之间的琐事?他们能处理好与泥腿子之间的关系么?他们能算清楚那堆积如山的账务与债务么?他们没有那个人力与物力,所以他们能依赖能依靠的,自然便是读书人,是朝廷认命的官员,所以只要管理权还在我们手中,就不会出现皇兄所说的情况!”
四皇子一系的官员一听,又立刻动摇,纷纷点头:“有理,殿下所言有理!”
赵百忍也跟墙头草似的连连点头:“有理有理。”
赵汗青大怒,他梗着脖子道:“胡扯!到时候钱在他们手里,人在他们手里!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你觉得这些官员到时候会听谁的!”
众人一时间又为之哑然,赵百忍道:“是啊,授之以柄,岂能周全?”
赵烈先狂怒,忍不住心中怒骂:你这个混账愚蠢的老头子,你到底是听谁的!你是皇帝啊,一言九鼎的皇帝啊,不是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啊!!
赵烈先怒道:“难道朝廷一纸公文令下,他们还敢抗旨不尊不成?”
赵汗青怒道:“书生之见!孤走遍大齐江山,见的最多的就是阳奉阴违,县官不如现管!各地贪腐成风,朝廷屡有惠民之策下达,可到头来为何反而加重了百姓负担?就是因为这些当地官员上下沆瀣一气,欺上瞒下!你将钱和百姓都交给各派,这些官员与当地门派勾结就更加有恃无恐,会成为铁板一块的小**,小王国!那时候针插不进,水泼不入,再想回头却是悔之晚矣!!”
这一句话戳中了赵烈先的软肋,也让他越发的恼羞成怒。
赵汗青在这一点上来说,谁也挑不出他的毛病,他还没有监国执政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跟着自己的老师太子太傅张大同四处游历学习,下到民间去品尝百姓疾苦。
和赵烈先这样喜欢吃喝玩乐,游山玩水的自在王爷不同,他走遍大江南北,阅历丰富,几乎大齐所有州郡都有大齐太子微服私访的故事流传。
所以他深深的明白地方弊政何在,深深的明白大齐弊政何在!
他比谁都要清楚赵烈先的这一剂能解燃眉之急的毒药,毒性有多么的猛烈!
所以,他旗帜鲜明,态度坚硬的站出来表示强烈的抗议与反对。
为此,他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政治前途!
赵汗青往地上一跪,语气诚恳悲切的说道:“父皇,这等饮鸩止渴的计策万万不可推行啊!一旦推行,大齐灭亡指日可待矣!”
赵烈先也往地上一跪,泣不成声道:“父皇,儿臣也以为皇兄所说极有道理,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国库充盈,儿臣又何必出此下策?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眼下为解困局,不得已而为之呀!”
赵百忍眉头拧在了一起,他沉沉的一声叹息,道:“太子所说,乃是老成谋国之言,老四所说也是极有道理,可是……难道这天下间就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么?”说着,他看向百官,道:“众臣工,你们可有办法为君父分忧?”
百官面面相觑,他们哪里有什么好办法?
若有好办法,也轮不到他们来说啊!
这办法肯定要先上报自家大佬,让他们来说,让他们来领这个功劳!
哪个官场愣头青会在这时候说话?
可是……这里就真的有这么一个官场愣头青,他一腔热血,脑子一热,挺身而出高声道:“陛下,臣……有一个主意!”
众人一听尽皆大惊!
卧槽,这谁何方神圣敢在这时候跳出来踩这个天雷?
谁的头这么铁?!
众人扭头一看,却见出来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愣头青李乘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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