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子孙,几乎占据了朝野三分之一的江山,这就是顾家的底气。如今顾轻衍一句话,顾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告病在家,若是他派人顶上,人自然多的是,一抓一大把,但是,人顶上去了,不见得能有本事坐住顶上去的那个位置,顾家人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好顶的。
如今王岸知将这个难题借陛下之手给楚砚,楚砚打算借助楚贤问明白顾轻衍到底想做什么。
若是他只单纯地无声地以这种方式反抗,那么,必有后招。若是他想让顾家所有人都退出朝局,那么,大楚将面临倾朝之危。
楚贤也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我今晚便去顾家见他。”
楚砚点头。
于是,当日夜,楚贤冒着风雪楚贤在顾家后门口。
守门人前去禀告后,顾轻衍诚如楚砚所料,见了楚贤。
楚贤松了一口气,拢了拢披风,进了顾家。
顾老爷子不在顾家,丝毫不影响顾家一如既往地安静,深深的庭院落满雪,罩灯下,拉出楚贤长长的影子。
来到顾轻衍的院子,却满院的梅花盛开,一阵阵风雪吹来,浓郁的冷梅香。
这一处院落倒是比整个顾家看起来颇有生机。
楚贤脚步顿了一下,“我记得以前怀安的院子里没有梅花,什么时候栽种的?”
青墨回话,“公子去南阳瞧见小郡主的院子里种了一院子的梅花,从南阳回来后,便让人将他的院子里也种满了梅花,只不过这梅花的品种却是不及小郡主院子里的梅花品种,满天下也找不到与小郡主院子里的梅花一样的品种。”
“这些梅花的品种已够好了,比普通的梅花强了千百倍,还有更好的品种?”楚贤好奇,“南阳王府小郡主院子里的梅花是什么样的品种?”
青墨道,“据说是小郡主小时候在南阳的天山发现了深山里的红梅,就央求了南阳王府的大公子和二公子去给她移了几株回府,不知是什么品种,没有记载。”
楚贤看着这些梅花,这一刻才深刻地感受到顾轻衍对安华锦如此深的心。
来到屋外,屋子内传出小孩子带着些许稚气的说话声,“小姑父,小姑姑如今该得到你被赐婚的消息了吧?”
“嗯。”
“你就不怕小姑姑真不要你吗?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什么也不做,万一小姑姑不要你了,你怎么办?”
顾轻衍的声音再未传出,楚贤可以想象到他沉默的样子。
不过屋子里的孩子是谁家的孩子?怀安素来好像不太喜欢小孩子在跟前的。更何况,他还管他叫小姑父。
“咦?来人了。”安易宁听到脚步声,探头向外瞅了一眼。
“大殿下,进来吧!”顾轻衍的声音平平。
楚贤隐约地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些了些许哑意,迈上台阶,推开门,进了屋。一眼便瞧见趴在桌子上的孩子,那孩子小脸好奇地向他看来,熟悉的眉眼与他记忆中的人重叠,他顿时惊愣住。
安易宁看过太多瞧见他的脸的人的目光,但唯独楚贤瞧着他眼睛一眨不眨,没什么动静,只盯着他,不错眼睛地看,看了好一会儿,眼眶慢慢地红了,隐约地泛了泪。
安易宁听过他父亲曾昔日做过大皇子的伴读,交情深厚,自从大皇子从圈禁之地回京后,他还没瞧见过他,这是第一次见着。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楚贤慢慢地走上前,声音很低地问。
“安易宁。”
“安……安易宁……”楚贤直接地问,“安……启辰是你什么人?”
安易宁转头询问的眼神看向顾轻衍。
顾轻衍点了点头。
安易宁趴着的身子坐起,跳下了椅子,认真地说,“安启辰是我爹。”
楚贤浑身一震,又盯着安易宁看了片刻,忽然笑了,蹲下身,对他问,“我能抱抱你吗?”
安易宁点点头。
楚贤伸手将安易宁抱在了怀里,忽然又哭又笑,“真没想到,原来他还有血脉在世……苍天有眼。”
“才不是苍天有眼呢,是我小姑姑。”安易宁小声反驳,“不关老天的事儿。”
若真是苍天有眼,他祖父、父亲、叔叔就不会被坏人害死。
“你小姑姑?”
“嗯,我小姑姑救了我娘,我娘才生下我。”
“你小姑姑真棒。”楚贤夸赞。
安易宁高兴了,得意地说,“我小姑姑就是好棒的呢。”
楚贤抱了安易宁一会儿,舍不得松开,对他问,“八岁了吗?”
“是的。”
楚贤抱着他坐在椅子上,问了他许多问题,安易宁都乖巧地一一答了。
半个时辰后,楚贤依旧舍不得放手,对他说,“小名叫什么?”
“宁儿。”
“嗯,宁儿。”楚贤摸着他的脑袋说,“改日我接你去我的府里住些日子好不好?”
安易宁看向顾轻衍。
顾轻衍道,“去吧。”
安易宁不解,“小姑父,表叔让我去他的府上住,你不同意,为什么大殿下让我去他的府上住,你就同意呢?”
顾轻衍语气十分平静,“大殿下对你小姑姑没有企图,而太子殿下有。”
安易宁:“……”
楚贤:“……”
一大一小两个人似乎都被顾轻衍这一句话给噎住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安易宁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对楚贤道,“大殿下,我如今不能跟你去你的府上住,我得看着我小姑父,怕他想不开寻短见什么的,等他与我小姑姑和好了,我再去吧。”
楚贤:“……”
他默了默,温柔地笑,“好,听你的,你想什么时候去我的府邸住,就什么时候去。”
安易宁点点头,很好奇他爹的事儿,便反过来拉着大殿下问安启辰当年在京中做大殿下伴读时的事情。
楚贤很有耐心,与他一一说来。
安易宁听的津津有味,“原来我爹是这样的人啊,怎么跟小姑姑嘴里说的不一样呢?原来我爹也很淘气的,爱玩的。我小姑姑说,我爹总是嫌弃小姑姑闹腾,时常训她。”
楚贤失笑,“大约在你小姑姑面前,是该有长兄的样子吧。”
“嗯,也许是。”安易宁想了想,点头,“毕竟小姑姑实在是太不听话了,曾祖父说她小时候上房揭瓦呢。”
楚贤微笑,“我还不曾见过安小郡主。”
“我小姑姑可好了。”安易宁小嘴巴拉巴拉地说了安华锦一大堆的好。
即便他不说,楚贤也知道,安华锦能让顾轻衍如此陷进去,能让他这样天性凉薄的人折服,岂能仅仅是与别的女子不太一样那么简单?她身上必定有十分的过人之处和讨喜之处。
的确,从安易宁的嘴里说出的安华锦,听起来就是一个鲜活的与众不同的让人喜欢的人。
安易宁夸了安华锦一通后,十分乖巧懂事儿地从楚贤腿上下来,对楚贤说,“大殿下是来找小姑父商议事情的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去吧。”楚贤颔首。
安易宁回了自己的房间。
孩子离开后,房间没了他的声音,一时间静的很。
楚贤感慨地道,“真没想到啊,启辰竟然有一个孩子,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儿。”
“大殿下要喝酒吗?”顾轻衍问。
“想喝。”
“青墨,去拿一坛醉春风来。”顾轻衍吩咐。
青墨应是,立即去了。
不多时,青墨搬来了一坛醉春风,又给二人拿了酒盏,之后退了下去。
顾轻衍拎起酒坛,给楚贤满了一盏,又给他自己满了一盏,问,“太子殿下让大殿下来的?”
“你已经猜到了啊?”楚贤笑了笑,“是七弟,说你不见别人,总会见我,果然被他说准了。”
他顿了顿,喝了一口酒,“十里春风千里醉,万里相思一盏酒。怀安,你这是相思人,还是想陪我喝两杯?”
顾轻衍眼底清淡,“陪你喝两杯。”
楚贤笑了一声,“行,我就当你想陪我喝两杯了。”
顾轻衍垂下眼睫,看着手里的酒盏片刻,又抬起头,望着窗外,语气平静,“顾家人都告病,陛下急了,王岸知给陛下出主意,将朝事推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想探探我是什么想法,所以,请了大殿下来。”
楚贤点头,端起酒盏与顾轻衍碰了碰,“七弟知晓当年你帮我之事,认为我们交情非常。”
顾轻衍笑意不达眼底,一饮而尽,“他想要大楚换一番样貌,不如就从顾家先开始,我顾家做了,他王家跟着做,然后,他总会知道,安家在南阳,镇守的仅仅是边疆而已,内政凋敝,与安家无关。是顾家、王家,天下世家盘踞结网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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