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早有准备……也就是说,蔚蓝宫,伊莱夏尔,那里发生的所有事,都在他的计算之中吗?”
安德莉尔望着天空中呼啸而过的飞天骑兵,望着他们肩头的赤红蔷薇纹章,在火光的映衬下,红彤彤的,煞气如血,竟然有了一丝恍惚。她明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事实摆在自己面前时,一时间却也难以接受。
“你还有时间管别的事吗?”她对面的人发出了一声咆哮,左手掐出法决,用力一舞,呼啸而出的并非是火球雷电冰渣子,却是一大排龇牙咧嘴狰狞可怖的骨魂。
安德莉尔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围绕着她形成护盾的光芒荡起了流光溢彩的虹色波纹,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化作了仿佛用彩虹凝结而成的风暴,直接便将鬼火一般的骨魂吸到了其中。它们在虹光之中厉声尖啸着,嘶咬着,仿佛一群被喂了兴奋剂的耗子。不过,只要稍微有点魔法知识的人便清楚,这些耗子般大的鬼火怪物,每一只都有十分钟之内把一头狮子啃得只剩下骨头的凶残能力。
不过,这般凶残的骨魂,却没有办法突破虹光风暴的封锁。而同样的,由于这些骨魂疯狂地挣扎和撕咬,不断地散发着可以吞噬生命能源的负能量魔力,辉煌的虹光风暴似乎也没办法更进一步。
极丑的扭曲和极美的绚烂,在这里竟然达成了对抗和统一的平衡。然后,却只听见“呼”的一声,虹光和骨魂同时消散,同时归于无形。
安德莉尔的表情有些难看。她方才施法时候的动作确实很轻描淡写,比对方上蹿下跳连吼带舞仿佛跳大神一般的样子有高手范儿多了,但心里却很清楚,虹光喷射实际已经是自己所掌握的最高能级的攻击魔法了。要知道,她之所以能瞬发这样这种能级的魔法,是因为提前在智能法杖中进行了储能。
“觉得很难受吗?安德莉尔·尤利西斯,呵呵呵,这里早就已经布置好了次元禁锢法阵和安神宁静结界。你最擅长的召唤和精神学奥术,在这个环境中,根本无从发挥吧?那么,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你还可以苟延残喘多久呢?”对面的敌人狞笑着,再次用很是浮夸的动作扬起了手,身侧又浮起了一大票骨魂,继续龇牙咧嘴地厉声嘶叫着。
这场面倒是可以把普通人吓破胆,但安德莉尔却忽然觉得有点滑稽,在她的眼中,对面这敌人,就像是一个在戏台上努力表演的小丑一般。而那些扭曲可怖的骨魂,更和那些被辫子抽打着钻火圈的动物没多少区别。
想到这里,安德莉尔忍不住便又叹了口一起,看着对方的眼神顿时便多了几分可怜。
她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对面的人便如同一只被点燃了尾巴的流浪猫一般跳了起来,厉声大喊大叫着:“啊啊啊!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这个婊xx,我不允许你这样看着我!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居高临下地可怜我!”
“我是安德莉尔·尤利西斯,你的同学嘛。所以,迪尔同学,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啊啊啊啊!我是亚拉鲁·维罗,不是迪尔·巴尔塔托!你到现在居然还不认识我吗?而且,迪尔已经死了,被你这个婊xx害死了!到现在你居然还敢提他的名字!”
“额,抱歉……因为以前在学院的时候,你们两老是在一起,我真的有点分不清楚你们了。”安德莉尔抱歉地一笑:“所以,亚拉鲁啊,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安德莉尔记忆中的亚拉鲁·维罗和迪尔·巴尔塔托,是她在中央魔法学院求学时的同年级同学,也是当年学院中的风云人物。一个是萨维家分支维罗家的嫡长子,一个则出生更大牌的名门巴尔塔托家,两个人都很有天赋和实力,说话很好听人长得也帅,虽然不可避免充满了贵族般的矫情和傲慢,但总体来说也是相当优秀的年轻人。虽然在竞选学生会主席的时候败给了安德莉尔,但也成了当时学院中的贵族派学生们的领袖。
当然,这两个家伙是非常好的朋友,或者说,关系已经好到绝对超过朋友的范畴了,再考虑到他们住的是同一间宿舍,确实是会让人浮想联翩呢。可总而言之呢,在那个匆匆那年的青春岁月中,两个白衣飘飘的美少年形影不离,确实是一副风景。不少小姑娘就喜欢这种感觉呢,于是他们的人气自然也就居高不下了。
安德莉尔记得,那两个家伙一个都是同一种类型的美男子,柔顺而整齐的贵族青年标准中长发,立体感十足宛若雕塑一样的五官,矜持而淡漠的微笑,傲慢却挺拔健硕的身姿——好吧,这就是典型的贵族青年帅哥的模板,虽然没什么创意,但也真的挑不出什么黑点,顶多酸酸的说一句“恶心帅”罢了。可现在这人呢?身体佝偻猥琐,仿佛迟暮老人;皮肤苍白看不到血色,宛若死尸;头发已经掉了一大半,就像是晚秋的狗尾巴草式的毫无生气地搭在脑袋上。只有五官还依稀能看到一点点当年美男子的些许残留,这也是安德莉尔花了后半天把对方和回忆重组了半天才的出来的结论。
实际上,那充斥着怨念和恨意的面容实在是太过于扭曲了,就像是从炼狱中爬出来的厉鬼似得,当然就不存在所谓的俊美了。
生活的苦难还真的很折磨人呢……呃,不过再这么折磨,也不至于才这么几年时间就变成这样吧?要知道,同龄人的安德莉尔虽然也不能算是少女了,但依然还是魅力四射的大美人一枚呢。她的确有点走中性风,但这种飒爽的英气美其实相当欢迎的呢,相比起快要过时了的自愈系和甜到发腻的小动物系,撸瑟屌丝,以及性格阴暗内向的死宅反而更迷恋这种……
呃,话又说回来了,安德莉尔忽然想起,当年在学校的时候,这家伙还向自己表白过的来着。为了营造气氛,还用千朵玫瑰花铺了一个硕大的心型外加上乐队和华丽的烟火晚会,那种每一缕空气中都充满了浪漫和浪费的场景对小姑娘的攻击力简直是爆棚的。自己当时也是个小姑娘,一时间也有些恍惚。只不过,这家伙和他的好基友实在是好得有点不正常,总觉得其中的任何一个娶了老婆都都会不和谐,再加上自己早就知道这帮贵族子弟是什么货色,他对自己的追求和表白肯定是别有用心的。
于是乎,在周围一众围观群众“答应他”,“答应他”的瞎起哄声中,安德莉尔虽然十分感动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方。
……呃,感动虽然感动,但其实一直到了最后,她都没分清出向自己告白的到底是亚拉鲁还是迪尔。
之后的事态发展果然也证实了安德莉尔的猜测。后来证实,亚拉鲁和迪尔确实是一对……恩,坦诚相对的好碰友,而他之所以想要追求安德莉尔——其实也是真心的,至少他觉得自己是真心的。这其实是门阀派希望能拉拢了拉瑟尔的一次努力。毕竟,在施法者的世界中,也总是有平民出生的天才能跨过教育资源的禁锢,跨越阶级进入超凡领域的。奥法门阀毕竟不是低智反派,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也不是头铁地非要打压,而是想办法让对方变成自己人。而联姻,当然就是最低碳环保并且会让大家都幸福的做法咯。
至于基佬骗婚这种听起来很不道德的事,对门阀贵族来说能算是事吗?
可不管怎么说,毕竟大家都是同学,就算是以前发生了那么多愉快还是不愉快的故事,也都是在那个白衣飘飘的青葱年代了,至少安德莉尔并不是太讨厌这对同学。于是,当现在她再一次看到他们的样子时,感觉更是尤为的唏嘘。
“巴尔塔托家和萨维家在之前的事件中受到了惩处,但只是逮捕了首恶,追缴了两家的非法所得而已。他们的大部分普通子弟都没有收到牵连,更不用说是你们维罗家这样的分家旁系了。据我所知,巴尔塔托家和萨维家剩下的成员都已经移居到了涅奥斯菲亚了,凭你们保留下来的财富,足够安稳地当一世宽裕的寓公了。像你这样的施法者,亚拉鲁同学,要想在哪个宫廷里找份魔法顾问的高薪,也并不难吧?又何必要回来蹚这趟浑水呢?”
安德莉尔觉得,己方对政敌的“余孽”已经足够仁慈优厚,数遍各国历史也没有几家了。然而,对方对此却明显有着不一样的认识。
“你居然以为这是仁慈吗?迪尔是怎么死的,你都忘记了吗?你能对着死不瞑目的眼睛,在把之前的话说一次吗?”
“……额,迪尔同学死了吗?”
安德莉尔是真的不知道。毕竟巴尔塔托家也是有数百年历史的奥法豪门了,麾下的强力施法者不少,她的注意力都在那些重要的家族掌舵人们身上。迪尔虽然也是个中央魔法学院毕业的施法者,但只是家族的小辈而且也不是核心人物,哪怕是上了通缉名单估计也排不进前十页呢。
所以,那家伙是真的死了?怎么死的?
“是的,他死了!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被你们,被拉瑟尔的鹰犬们残忍地杀害了!”
哦,原来是负隅顽抗的时候被当场击毙了啊?那就完全不值得同情了,但那么烈性,姑且也算是条汉子吧。安德莉尔可惜地叹了口气,道:“……他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可是,你却不同吧?就算是他没了,也不希望你来送死吧?这场内战,和你们维鲁家,甚至和萨维家、巴尔塔托家都没有什么关系了。你也有父母兄弟吧?就算是为了家人,也应该好好活下去吧?他们可都在涅奥斯菲亚等着你呢。”
“你居然还敢提我的家人,你居然敢!你这个狡诈的xx,无耻的xx……”这话不说倒还罢了,一说出口,亚阿鲁便暴跳如雷。
安德莉尔听得眉头大皱。这家伙以前是个装模作样的傲慢贵族公子哥,但总还是自持身份。如这般粗鄙之言,以前恐怕连听都没有听过呢。
他一边暴跳如雷一边龇牙咧嘴地吼了半天,因为过于激动所以言语中实在缺乏连续性和逻辑性。不过安德莉尔总算还是听懂了,好像是在这两家悲悲戚戚地移居到涅奥斯菲亚之后,消停了一段时间之后,终究是耐不住寂寞想要搞点事情。
政治什么的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们不可能玩了,这辈子下辈子加上下下辈子也不可能玩,但这么一大家子人,总是需要做点商业投资才能维持得了生活的样子。既然已经再也不可能回到联邦政坛了,但若是能在七海之都做成一番事业,应该也能重新回到上流社会吧?谁能说,那些跨国大财阀的掌舵人们,就不是统治阶级呢?
正好,他们有钱,于是便又也有看上去很优秀的创业者拿着投资计划找上了门。
那些投资计划太复杂,前贵族老爷们看不太懂,但据说这是得到七海之都几大银行背书的,应该是很靠谱的。于是乎,剩下的几个家族老人们一合计,脑子一热便咬着牙把身家性命都压上了。
然后的结果,当然就相当悲惨了。这些前贵族老爷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计划破产,创业者不知所终,资金糊里糊涂地没有了,而他们也莫名地背上了巨额的债务。
更重要的是,债主不是被忽悠瘸了的一般的写作投资者读作韭菜的普通市民,而是银行和几大商团——这点非常重要——那可是一群连石头里都能榨得出油的主儿,可不是一群丧家犬般的流亡贵族得罪得起的。
什么?没钱?你们家的房子啊,庄园啊,艺术品啊,珠宝啊,甚至连银餐具拍卖掉了,也是可以偿还一部分的嘛。嗯,你们家是奥法世家啊?那家族留下来的魔导器、武器,乃至于藏书和笔记也是能值点钱的嘛。哦,家族里不是还有那么多人吗?就算是割器官……哦,抱歉这样太不人道了。不过,打工还债不也是正常操作嘛。我们愿意给你们提供工作岗位已经是很人道的好的伐?五险一金什么的就别想了,女的可以去卖肉,男的也可以去角斗场卖血,当然要是觉得卖血太危险了同样也可以卖肉嘛。毕竟是贵族出生,一个个都细皮嫩肉的,还是很有卖点的。
“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了仇恨!”亚阿鲁从牙齿缝中挤出来了森然的声音,狰狞的脸上充满了露骨的仇恨。
安德莉尔听到毛骨悚然,一时间竟然有些同情对方了。她想要说,你们遇到骗子投资失败总不能怪我吧,但对方却大声打断了自己。
“我知道,能做出这种事的,有这个能力的,只有那个人,那个人……对,怎么想也太奇怪了吧?这事分明就是阴谋,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就是那个人,你知道的,对吧?”
“你是说陆希那家伙?”
“啊,不要提他的名字!”亚阿鲁大叫了一声,下意识看了看四周,脸上的仇恨一瞬间变成了惊惶,就好像某人会忽然从哪个地方跳出来把他的脑袋按在键盘啊不,地面上摩擦似的。
“……”
“总之,你们都是勾结好的!好在,克莱门特那个老不死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噢哈哈哈哈!那就只剩下你了,干掉了你以后,我一定要堂堂正正向,向那个人,那个人复仇,对,复仇!”
看你的样子,感觉站在他面前不发抖就已经很努力了呢。
“大师,我们时间有限!”旁边有人大约也看不下去,提醒道。
他们是一群全副武装的精锐战士,从顶盔惯甲的武士到斗篷面具怪的刺客应有尽有,足足有二十来人的样子,而且全部都带着破魔武装。他们应该就是眯眯眼备下的伏兵。只不过,由于之前亚阿鲁很爷们或者很竖旗的来了一句“她是我的,你们不要出手”,于是他们便真的没出手了。
可是,外面忽然的爆炸声却表明,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大大的不妙。这群人当然坐不住了。
“你们……嗯,算了……”亚阿鲁犹豫了一秒钟,接着道:“配合我进攻,但不要弄死她,我还有一百种手段要试验一下呢。这么死了就太便宜这个贱人了!”
就那么恨我吗?安德莉尔有些悲伤,道:“亚阿鲁同学,你为了所谓的复仇,甚至都堕落到开始学习亡灵魔法,总有一天会变成不死不活的巫妖的。就算是这样,居然都不敢用自己的办法复仇吗?”
“啊哈哈,这么拙劣的激将法,你以为对我有效吗?”他扭曲地冷笑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了复仇,何止是学习亡灵魔法,哪怕是和灾厄之王交易,我都在所不惜!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的话音未落,却只听见库房的天花板外传来一声巨响,破开了一个大洞,炽热的气流伴随着一个赤红的声音呼啸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