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县外,一队千人骑兵疾驰而过,马蹄声震天动地,卷起阵阵烟尘,他们越过上元县城奔草鞋夹水师大寨而去,为首之人正是张文远,他奉贾琦的命令前往水师大寨传令,此时他们距离大寨已经不远了,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便慢慢停下,打量着四周的情况,微咪的双眼透露出一丝寒芒。
这时,远处一队骑兵飞驰而来,是前去传令的哨探,片刻,哨探迎上前,为首军官在马上施礼,道:“回禀将军,水师提督王忠涣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一队百余人的黑甲骑兵出现在北面,他们沿着江堤迅速奔来,为首大将脸庞黑瘦,身材高大,此人便是长江水师提督王忠涣,此刻他的心中忐忑不安,数日前,他接到了贾琦的手令,要他率领水师战舰南下松江府,原本他该在接令之后集结水师立刻南下,可是,在这之前他接到了内阁的行文,让他封锁长江,不让任何身份可疑之人北上。
两道相悖的命令让他陷入了两难,有将领说‘县官不如现管’,劝他不要违了贾琦的军令,就在这时,他又收到了睿亲王刘恭的亲笔信,信中说,南镇抚司有情报说是刘瑞领着残部正在北上,让他千万要堵死了长江航道,不可放叛贼渡江北上,不能给中原增添压力。
虽说不清楚贾琦让自己南下松江府所为何事,但是权衡一番觉得围堵长江航道更为重要,只是尚未想好该如何回复贾琦,麾下将领也是争论不休,一来二去就耽误了时间,当得知贾琦已经到了金陵,并且要召见自己,这让他心中十分担忧,不知道此次召见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张文远催马迎上前,施礼道:“参将王将军。”
“不用客气,大帅在哪里?”
“大将军在金陵城外大营里。”
“我知道了,咱们快走吧。”
王忠涣点了下头,双腿一夹马腹,向着东南方向而去,张文远大喝一声催马跟着疾驰而去,千余名骑兵纷纷吆喝着跟上。
贾琦在昨天晚上便抵达了金陵,他并没有进城,而是直接来到了城外的江南大营,大帐内,贾琦正在细看刚递来的兵部邸报,正如自己所猜测一样,三万宁远卫果然遭到了叛军的伏击,据洛阳递来的军报称,叛军攻破了巩县并伏击了宁远卫,这也太扯了,巩县被围攻周边的朝廷兵马竟然毫无应对,更无人给正在连夜行军的宁远卫示警,尤其是刘钟出兵攻打河南府,这令他始料不及。
望着河南省辖域图,贾琦陷入了沉思,对于中原,早在之前就拟定了对策,那就是以观望为主,等待时机,现在重要的就是处理江浙还有神京,特别是神京,来金陵的路上收到了贾赦递来的急信,结合戴权的信,不难猜测,要么隆治帝被内官监以特殊手段刺激苏醒了,要么早在之前隆治帝就将手中的权利交给了别人,可能是睿亲王刘恭,也可能是皇后,或者是淮南王刘旦。而这,也让贾琦看到了机会。
现在让贾琦有些为难的是,中原发生了变故,一旦让刘钟攻下洛阳甚至整个河南府,这样潼关就危险了,潼关一丢,山陕豫就会连成一片,这与明末农民起义何其相像,如此庞大的流民叛军,怎么平定?
这时,站在边上的贾贵说道:“二爷,来时大老爷说了,睿亲王已经将步军营全部清理完了,如今就剩巡捕五营还未清理,还有,他的病好像突然好了许多。”
“他不是伤着肺了吗?”
贾贵点了点头道:“大老爷问了王太医,睿亲王早就不让太医院诊治了,说是从民间找了土郎中用了土方子。”
“土方子?”
贾琦叹了口气,“这个刘恭当真是命硬的很啊。”
贾贵走上前给贾琦倒了碗茶,低声道:“焦太爷说了,乱方能静。”
“....”
贾琦一愣。
这时,一名亲兵在帐外禀报:“二爷,水师提督王忠涣到了。”
“请他进来。”
片刻,王忠涣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下行一军礼,道:“末将王忠涣,参将大帅!”
贾琦连忙将他扶起,笑道:“本早该前去水师大营慰问将士们,实在是军务繁忙。”
“大帅军务繁忙,要考虑大局,长江水师上下对于大帅的用兵如神无不钦佩,倒是对于大帅数次赏赐,将士们觉得受之有愧。”
“来,咱们坐下慢慢聊。”
贾琦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松些,请你来不是有军务相商,更不是来行军法的。”
王忠涣被这句话说的头皮发麻,脸上的尴尬怎么也掩饰不住,眼神飘忽,不敢望向贾琦,又品味着贾琦的话,立刻忧愁起来,看样子这是有事要和自己说,虽说长江水师被调到贾琦麾下听令,但贾琦无权处置他,最多以王爷之尊打自己板子,于是,目光又向贾琦望去,“不知大帅有何事,末将职权能力范围之内定极尽全力。”
贾琦没有搭话,突然加重了语气,“听说神京出了大事,我打算尽快返回京城。”
“什么大事?”
王忠涣不解道。
贾琦:“有言传,说上皇的病和睿亲王有关。”
“什么?”
王忠涣也许是没听清,更多是没想到,追问了一句。
“首辅老了,皇帝年幼,太后又不便插手朝政,你说这内阁以后听谁的?”
王忠涣的脸色也凝重了,他明白这话的深意,刘恭以宗室王爷身份入内阁参政本就有着优势,何况他还掌握着步军衙门,一旦首辅杨涟出了意外,内阁其余几位还真不一定压得住他,只是,这消息也太惊人了。
贾琦不再绕弯,“我打算领着锐士营和车营回京。”
王忠涣:“请王爷明示。”
贾琦笑了笑:“那我就明说了吧。我收到了神京递来的急信,睿亲王对步军营进行了清理,不少军官将领或贬或杀,这其中有不少是上皇钦点的军将,如今剩下的全是他的心腹,算着时间,该是开始清理巡捕五营了。步军衙门掌握着神京内外城的防御,如果成了他的一家言,还怎么保证安全。”
王忠涣有些明白了,但还是有些不解,问道:“皇城可是有着十三万禁军驻防,该不会出事才对。”
贾琦深望着他,“禁军是羽林卫改编而来,睿亲王可是先帝亲子。”
王忠涣有些信了,深深地点了点头,但还是不表态接言。
贾琦只好直说了,“我要率军赶在吴阁老的奏折之前进京,或者说是,大军不能被排斥在京畿之外。”
“这....”
王忠涣犹豫了一下,小心道:“无旨调兵入京可是重罪!”
“上皇曾许诺本帅平定江南之后领一营兵马驻防京畿,这件事内阁和六部都知晓,当初兵部邸报上也明发与各省衙门,你该是还记得吧。”
“难道,上皇早就防备着他?”
王忠涣睁大了眼望着贾琦。
“丰城侯是个佛爷,不顶事,上皇的心腹将领都被调出了神京,此事不能再耽搁了。”
贾琦瞥了他一眼,笑道:“你放心,不会将你拉入争斗之中,只要你帮我将大军转运入通州即可,本王也会写一份手令给你,出了事本王担着,另外,进了京本王会向陛下给你请功,算着之前的军功,封个二等伯我看没问题。”
“多谢王爷。”
王忠涣大喜。
“好了,你先下去休息,待会巡抚衙门会送来一些财物,你可先回去犒劳手下的士卒,然后,明日率领战船南下沧州府,记住了,此事不能泄露出去。”
“是。”
谷憗/span看着王忠涣的背影,贾琦眼中闪出一抹亮光。
祝捷盛宴之后,隆武帝刘胥又过上了枯燥苦闷的日子,天不亮便要起身前往慈宁宫、乾清宫请安以尽孝道,之后要在养心殿读书,两个时辰后前往文渊阁观政,午后还要接受内阁首辅、太傅、御史大夫和林如海的轮番教导,一天算下来,没多少清闲的时光。
半个时辰前,正在午睡的刘胥忽然被侍候他的宦官叫醒了,“陛下!陛下!”
“什么事?”
“陛下,苏总管紧急求见,说有大事禀报!”
“嗯!让他在外殿等候。”
刘胥披了一件外袍,慢慢走出寝宫,只见乾清宫副总管太监苏见站在殿中等候,见刘胥出来,立刻上前躬身道:“老奴惊扰陛下休息,罪该万死!”
“大伴不必多礼,可是有什么紧急之事?”
苏培盛快步上前,小声道:“陛下,刚传来急信,南城的巡捕营统领死在了步军营的大牢内。”
刘胥眼睛一瞪,“你说什么?”
“南城的巡捕营统领死在了步军营的大牢内。”
苏培盛低声道。
“他到底想干什么?!”
刘胥的眼睛红了。
“陛下息怒!”
苏培盛赶紧劝道:“保重龙体要紧!”
刘胥忍住一口气,恨声道:“大伴,父皇昏迷不醒,他这么着急慌忙的清洗步军衙门独掌军权,你说他到底想做什么?”
“陛下!”
苏培盛心很乱,不知该如何回答刘胥的话。
刘胥站在大殿内沉默了半晌,忽然问道:“你说,那个传言是不是真的?”
大殿内的空气一下子像是凝固了!
苏培盛心中异常紧张,作为皇城内的老人,他已经感到大汉即将迎来一场血腥的风暴,就如同十一年前那样,只是不同的是,这次可能会成功的掀翻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怎么办?自己作为乾清宫副总管在这场即将来到的皇权争夺风暴中该怎么站位?
苏培盛眉头皱成一团,思考着自己该何去何从,忽然听刘胥问道:“你说,将丰城侯的左军都督府调进城来如何?”
听了这话,苏培盛想了想,犹豫了一下,叹声道:“老奴说句犯忌的话,陛下不能将希望放在丰城侯的身上,他就是个泥菩萨,护不住人,十一年前如此,今日亦如此。”
一句话提醒了刘胥,叹了口气,怔怔道:“朕终于明白父皇的苦恼,都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诺大个神京,朕竟然找不到一个心向朕的忠臣,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个逆贼掌控军权然后反过来逼宫?朕真后悔替他在太后跟前说好话。”
他知道,要想坐稳皇位必须要有支持他的军队,禁军不可靠,虽说有部分将领通过丰城侯表达了支持自己,但是这些人都是原羽林卫的将领,面对刘恭这位太康帝的亲子,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反水,如今,就连武阳侯和武安侯他都不敢相信。
苏培盛很为难,在内宫摸爬这么些年,他知道怎样才能保全自己,可是他又不能不说,犹豫了良久,最终含糊其辞地说道:“丰城侯因为有着太后娘娘的关系,他对所有人都无求,在他的眼中,陛下和睿亲王爷甚至其他宗室王爷没有两样。老话常说,‘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或许这些人会真心帮助陛下。”
“等等!”
刘胥忽然明白过来了,“你是说贾家?”
“回陛下,睿亲王和贾家之间有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只是大家都不明白,原本毫无瓜葛的两家突然间就交恶了起来,甚至睿亲王遇刺之事都有人怀疑是西梁王派人做下的。”
刘胥缓缓点头,这件事他也有所耳闻,不过最终调查一番得出的结论是水溶等逆贼做下的。
想到这里,刘胥背着手在大殿内来回踱步,他已经明白了,无论刘恭想做什么,必须要有人来制衡他,上皇的几位心腹将领都在河南平叛,神京也就贾家还掌握着军权,裘良手中握有一半的后军都督府,毛文龙手中握着左五营,对了,贾家在自己登基一事上也出了不少力,贾琦更是在自己登基时送来了一场大胜作为庆贺。
“陛下或许可以将首辅请来商议一番。老奴建议陛下抓紧时间,不可拖延。”
“朕明白,你快去将首辅请来。”
刘胥终于下定了决心,命令道。
片刻,杨涟赶到了养心殿,未等通报便被当值的小黄门请了进去,走进大殿。只见刘胥正站在大殿内出神,他不由愣了一下,上前施礼道:“臣参见陛下!”
“首辅不必多礼。”
刘胥回过神来,忙上前搀着杨涟,笑道:“走,咱们里面说。”
不一会儿,二人来到了里间,待宫女上完茶后,便只留下苏培盛伺候。
杨涟放下茶碗,目光望向脸色凝重的隆武帝,来的路上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之前刘恭清理步军营之时他也曾询问过缘由,得到的确是一句无关痛痒的答话‘以后会明白的。’,他也曾去找过大宗正和老国公,可惜都没能问出个具体原因来。
如今又开始清理巡捕五营了,他明白皇帝心中的忧虑,如果真的包藏祸心,还真可能出现问题。
想到这,他苦笑一声道:“请陛下明示。”
刘胥沉吟片刻,道:“朕想召西梁王入京,领兵入京!”
杨涟震惊异常,他原以为皇帝会召长平侯或者忠诚伯进京,没想到会是贾琦,而且是领兵入京。
刘胥见他半天没说话,便问道:“父皇之前不是许诺准许西梁王领一营兵马驻防京畿的吗?”
说到这,面色更加的凝重了,紧盯着杨涟道:“阁老来的路上,朕刚得到消息,睿亲王的伤早就恢复了!”
杨涟的脸色也凝重了,“陛下这消息可靠?”
刘胥点了点头,“朕信不过禁军。”
杨涟心乱如麻,便点点头,道:“臣没有意见。”
“好,大汉江山社稷就托付在首辅身上了。”
刘胥大喜。
www.。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