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洗脚水
“平时家里也没人喝酒，这个是二狗他爹活着的时候留下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喝。”
陈素珍起身离开柜子，走到方桌前，把那瓶酒放在江洋的面前。
蒋玲去院子里洗了个玻璃杯拿了进来，随后继续眼巴巴的看着陈素珍。
江洋看着两个小丫头这幅模样，有些于心不忍。
虽说一个单亲农村母亲带大三个孩子，但从这小小的细节就能感受的到，几个孩子的教养甚至比大城市那些家庭要好的太多。
到了这个时间，两个小姑娘显然饿坏了，这盆鸡肉对她们的诱惑可见一斑。
但尽管如此，客人没有动筷子，她们就只能眼巴巴的坐在一旁看着。
“酒就不喝了，孩子们都饿了，要不咱先吃饭吧。”
江洋微笑道。
蒋英和蒋玲欢呼一声，拿起筷子就要夹菜。
陈素珍拿起筷子在她们手背一敲，呵斥道：“没规矩，客人还没吃呢。”
江洋笑道：“不打紧，不打紧。”
蒋二狗在一旁解释道：“大哥，我妈就这样，可封建。”
陈素珍道：“这怎么能是封建，这是规矩。我小的时候家里来客人，我和你外婆都是要在厨房吃饭的。”
蒋二狗撇嘴道：“这就是封建思想，孔老夫子害死人。”
陈素珍听后想反驳，却奈何肚子里的墨水不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埋怨自己教导的不对。
江洋略微有些惊讶：“你还知道孔子？”
蒋二狗自信的挺了挺腰杆：“那当然，我平时也不少看书呢。就像我妈说的这些，都是孔老夫子留下来的儒家思想，什么家里来客人女人孩子不许上桌，男人谈事女人孩子不能旁听，都是儒家留下来的糟粕。”
江洋听后放下了筷子道：“其实，这是世人对儒家文化的一种误解。大家只看到了残留下来不好的一面，却没有了解到这种文化的根源。”
陈素珍听到有人站出来替自己说话，挺了挺胸脯轻咳一声，满脸期待的看着江洋。
蒋二狗疑惑：“这还能有啥根源，就是歧视女性呗。”
江洋摇头道：“你在读这些东西的时候，要考虑到时代背景的因素。当时正处战乱，皇权社会下，牵连九族的事情非常普遍。就拿男人谈话女人不得旁听来举例，那时候的男人很多都会谈论一些维权，变法之类的话题。这种敏感的话题一旦泄露，所有旁听者都是要被杀头的。儒家思想是从侧面提醒世人而已，这么做虽然会让很多人感觉到不舒服，但却能真正的保护妇孺不受牵连。”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是我误会了孔子。”
蒋二狗恍然大悟道。
陈素珍在一旁道：“听听，听听，有文化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江洋微笑摆手道：“所有的事情有利就有弊。随着社会不断的发展进步，文明也在不断的创新和淘汰。儒家思想显然不再那么受大家的欢迎，也不再适用于这个社会。但这毕竟是我们祖先一代代传下来的文化，可以置之不理，但不要去诋毁和辱没它。”
蒋二狗脸上闪过一丝愧疚道：“大哥，我知道了。”
陈素珍夹起一根鸡腿放在江洋的碗里，问道：“像是咱们农村里这些规矩，一代代的传下来了，好多城里人到了咱这都说封建，外面传的也是邪乎，说农村里的妇女过的猪狗不如。其实我觉得就挺好，男人出去干活，女人就在家伺候丈夫孩子，洗衣服做饭喂猪养羊。多少代都是这么过来的，也不见得比城里过的差到哪里去。”
江洋拿起碗来接过鸡腿，道了声谢。
随后把碗放在桌子上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观点产生分歧的根本就在于，大家太容易用自己的角度去加载到别人的生活里了，忽略了大多数时候我们看到的都只是表面现象的事实。所以我觉得，不必在乎别人说什么，自己觉得幸福开心就好。规矩也是如此，别人家有别人家的规矩，而你要怎么教导自己的孩子，按你的规矩来就好。”
一席话说的深刻，陈素珍和三个孩子听的愣神。
江洋也不管他们是否能听懂，不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刚才只是蒋二狗对孔子及儒家出言不逊，他听不下去了才插了话。
在当下的社会里，谁家怎么教育孩子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但在江洋的心里，很多祖先传下来的规矩永远都不会过时。
教养二字，是从小刻在骨头里的东西。
若是没有了教养，跟成人以后的修养更是天海之隔。
一顿饭吃的有说有笑。
刚吃完，蒋英和蒋玲便主动站起来去收拾碗筷，陈素珍则起身去了隔壁的卧室去收拾房间。
不一会便走出来道：“二狗他大哥，被褥我都是给你用的新的，全换好了。你看看还缺啥不，趁现在小卖部还没关门，缺啥我还能出去给你买。”
江洋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木架子大床上铺了整整三层褥子，蓝色的碎花布，针线缝的很是仔细。棉被很厚实，有阳光晒过的味道。
地面是泥土和青砖，墙壁上贴着不知多少年前的报纸，糊的到处都是。
“挺好，不用折腾了。”
江洋对这个环境很满意。
最少，比他想象中的好太多了。最起码干净而温馨。
陈素珍搓了搓手道：“二狗一直都睡这个屋，窗户那边有些漏风，我刚才用报纸给堵住了。你先将就一晚，明天早上我请个泥瓦匠给重新规制一下。”
江洋急忙道：“不用了，这样真的挺好。”
陈素珍的热情让江洋心里觉得有些不自在，也感受到了这家人的朴实。
蒋二狗道：“妈，你咋就弄了一个被窝，我今天晚上住哪？”
陈素珍道：“你今天晚上要么跟妈睡，要么跟你妹妹睡。”
蒋二狗一怔：“我都多大了！”
陈素珍道：“多大了你也是我儿子，你大哥累一天了，让他好好睡一觉。人家是干大事的人，别影响人家。”
就在这时，蒋英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大哥，洗脚水。”
一瞬间，江洋感觉自己的心脏微微抽搐了一下。
不知是因为这家人的卑微，还是因为自己被什么触动到了。
一个念头悄悄在心中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