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选择的迎战地点是在蔡朝必经路上一片河湾,在下午两三点钟时,北风吹得汉军赤底青龙旗帜烈烈作响,顺着这风,他就自北面的一片丘陵越过来,居高临下注视这片积雪覆盖的战场。
慕平河在夏秋季节的水量很大,冬日枯水留下的河滩很宽,加上这段转弯处河水较缓较浅,而使整个河面都冰冻起来,左右河滩与冰面加起来有三里,自丘陵下的河道转弯处到它的一个转弯处之间有十四五里,可以容下十万大军争杀,陆逊相信这能够让汉军主力的重武器发挥出威力……但对于自己刚刚只到一万前锋军来说,这就太空旷了,容易让敌人发挥兵力优势,要守住并减免损失还是要花费些心思。
天气晴朗,这片河道能见度很高,周围都是密林,环境复杂,蔡朝军还没抵达,陆逊就派了上百个真人出去侦查,自己绕着预设战场转了一圈,根据反馈来的信息,在手上随手画了草图。
与别的汉军将领不同,他时刻注意伪装自己的军力,所以需要时刻变化,就不太习惯临时赶工制作精密沙盘……
当如果有现成制作好的也不错,但经过刚才侦查,实际上整个方圆三十里的地形都已经在他脑海里构建起来了,比任何沙盘都精细,画草图只是个启发灵感的习惯。
汉军大步在山脚的河滩与冰面上列阵,又带着一些大车,将密林之间的三里地堵得严严实实,但仔细看去,军阵与军阵之间还是有过道,允许快速调兵或稍变阵,及弓弩箭阵的布设——一万汉军中有五千是弩兵,大车都是给他们装箭矢,汉军传统的重视火力集中。
阵前是防骑兵的拒马,因内战不好用火雷,于是阵后在山坡上垒起箭台,上面安放雷弩炮当重武器……
含有火雷成分的雷弩箭被替换成一杆杆黑沉的铁枪,据少府大匠说因此极限射程自十里降低到了七里……好吧,覆盖了这片战场的一半,其实是够用了。
轰!
甲骑喧嚣,蔡军进入了战场,旌旗摇动间稍判断了下形势,陆逊判断着他们军力,这批似只是前锋,一万人。
蔡军旗帜下面是个中年武将,扫视着整个开阔战场,应是明白这对自己的优势,又似觉察到雷弩炮阵的远程威胁,果是一股作气就冲过来。
远远看去,密密麻麻的法术灵光闪动着加持,骑兵在缓慢加速,步兵跟在后面,维持着阵型一定疏密程度——既不太少影响冲击力,又不太多增加受伤比例。
陆逊感觉对面的将军还是有些战争头脑,只不过……他收敛心思,在山坡上挥手:“弩炮准备!”
“冲过去——”那面有人喊着。
甲骑冲锋。
“射!”
哗哗的大片铁枪贯穿而下,最前面冲锋的骑兵几乎瞬间穿成血肉葫芦,轰的冰面戳成了枪林,人仰马翻,但毕竟不是能爆炸的雷弩箭,威慑效果差很多,许多步卒和弓弩兵越过这坑,甚至直接踩着人马尸体过去,因相距已经不到五里,防箭阵型的疏散阵型稍收缩。
陆逊此时再度挥手:“射箭!”
这次是万箭齐发,火尾箭在射到半程就喷出火焰,它有着助推设计,不是重火力爆炸设计,超远射程让这箭雨射了十轮,一下就让敌军的中流部位产生空档,听见对面有人喊:“真人团!”
“真人团!”陆逊这面也喊起来。
蔡军这时脱节的前锋和汉军前阵步卒撞击在一起,抵挡受阻一瞬产生收缩密集阵型,恰是大规模群体法术的最佳效果时,两面真人全都投出雷法,或者升起屏障,攻防抵消间也让阵势变得纠缠复杂起来。
蔡军前锋军旗帜下面,李将军望了一眼对面山坡上敌人的主旗,箭雨而下,又收回目光:“让弓箭手快点!”
这面催促着弓箭手成阵,射程上不如汉军的火尾箭居高临下,但胜在人多,很快靠近了距离列阵对射,伤亡都变得大起来……喊杀声,血光,箭雨,刀锋,枪林,战马的嘶鸣,一切混乱颠倒,汇合成血肉的磨盘。
“这样伤亡在破灭异族城邦时怎可能出现?内战限制就是麻烦……”
陆逊眯起眼睛,心都在滴血,忍住了询问援兵方位的冲动,他相信陛下能及时赶到战场。
一面,李将军也皱了皱眉,他已经看到了这股汉军实力非自己能吃下,不由回首:“王爷主力还有多久才到?”
呜——
号角声在他背后响起,皇家旗帜出现在战场上,主帅加入让三军振奋高呼,两侧翼都绕向林中,吃准陆逊的兵力弱势试图包抄两翼和后路,东荒统一道路上的两面的死敌间,这场最后的战争刚刚拉开序幕。
蔡军李将还是知兵,即便这片丘陵河道客观来说还在蔡朝殖民区,地形算熟悉,但双方除第一线激烈交战,侧翼都散出去真人和术师斥候,竭力清除战场迷雾,并没有因陆逊的纠缠遮挡就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实际上,再越过这片丘陵就是一马平川的百里原野,下滩城的动静就可直接看到,或这也是汉军在这里狙击的原因,这让李将军有些担心,很快……这担心,应验了。
叶青主力一靠近三十里,清郡王这面立刻知道了,大惊失色:“什么……五万?确定是汉军主力?”
“是!北偏东三十里的河道,臣见到了汉国公的龙旗,欲行法术窥探就遭到龙气反噬,又有汉国真人前来拦截,差点就回不来……”这真人说起来犹冷汗淋漓,十多个真人追他一个,要不是反应及时拼命血遁根本跑不出来……
最年轻的邬将军问了周围一圈,得知这方向,别的斥候都没有了动静,脸色顿时凝肃起来:“时机掐的太精准了……汉军可能在我军有高级奸细,探知我们要北伐的确切时间,没去东疆而是就地设了陷阱。”
高级奸细?
清郡王目光微冷,蓦又闪过王妃宁娟的丽影,难道是她,应不会,她利益是和自己捆绑一起,龙女和她素有积怨,上次侮辱事件还历历在目,不会轻易和解才是……他望一眼周围,还是找不到宁娟的人影,而此时汉军优势兵力已沿着慕平河过来了。
“主公,现在不是追究责任时候。”嘉阳真人低声说。
清郡王知道这点,望一眼周围平素亲信的将领,这帮家伙信誓旦旦说叶青兵力虚空,现在都不出声了,他暗骂这一个个都是饭桶,还得暂不追究地沉声问:“眼下如何应对?”
众心腹将领面面相觑,一直不受信重的邬将军诚恳谏言:“就地转攻为守,徐徐撤退回城,敌方人数虽众但要一下击溃我们也不易,可退到新丰城再作决战!”
清郡王觉得这个丢脸,部下个个都认为他野战打不过叶青。
可偏偏自己心里也没底,但他本能觉得——退回去,就全完了。
叶青的战绩里只有过去俞帆曾屡次安全撤退,清郡王自认为没有俞跑跑的天赋,湘中四郡就是一撤再撤不可收拾丢给了叶青,他记得非常清楚。
“主公请速决断!”
“容我再想想……”
清郡王现在非常冷静,又问了真人确实对面是步行行军,没有舰队也没有仙人,再望望前阵丘陵交战的双方都没有用叶火雷,汉军最富盛名的远程火力砍掉大半,心中顿时一定。
战场周边地形也熟悉,开春时就巡查过一次,清楚没有可埋伏的地点,敌人就算优势兵力也必须正面击败自己。
这些在心中流过,于是他回顾众将:“这里还是我大蔡境内,距离最近的寿阳城只有二十里,而南疆异族地广人稀,原始城邦之间距离很远,最近的下滩城到这里也要近百里……”
“汉军久战一月,又是远道而来,到此地跋涉路途比我们长的多,北面又都是丘陵地带,趋百里之利者必蹶上将军……”
“而我大蔡军在自己境内以逸待劳,以养精蓄锐一年之军来击敌久战疲敝之师,胜负未可知也!”
和叶青野战?
邬将军脸色微变,除还在最前线和陆逊纠缠的李将军,刚才一直沉默的宁、薛两个将军顾不得触怒王爷,急忙劝阻:“王爷……这就是陷阱,寿阳城的囤积也不足和新丰城比……”
“多说无益!”
清郡王一挥手打断,目光平静:“按几位将军意思,我们碰到汉军主力就撤退的话,士气大沮不说,境内沿河各城都得拱手相让。”
“汉军从容占有各城囤积,在境内扎稳脚跟的话,那我们困守新丰城,还不是必败之局?”
“诸位,我意已决,今天就抓住时机和叶青决一高下!”
最年轻的邬将军还待再劝,宁薛两个暗中拉住他的袖子。
清郡王瞥了眼沉默的三将,心中很清楚……这些外围将领不敢冒风险,是因干系不深,最后还可向叶青屈膝投降,就和湘州没节操的文官一样,半数改头换面变成汉国之臣,但他堂堂王爷,人主之身怎么能投降?
唯有置死地而后生,才有翻身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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