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安县位处于辽东与高丽的边境地带,与高丽隔鸭绿江相望,因为有着老岭山脉自东北向西南横贯全境,造成了其岭南岭北两种不同的气候。岭南春风早度,秋霜晚至,气候温和,空气湿润,降雨充沛,农业发展得极其不错。而自从张仲武占据辽东,兵出高丽之后,集安的地位更是得到了空前的提高。
因为集安成了张仲武从高丽往回运财货的重要的通道。
所有辽军从高丽压榨而来的财物,都是先运到集安,然后再从集安运回辽东。络驿不绝的人,货源源不断地涌进集安,再从这里离开,造就了集安一时无两的繁荣景象。
集安县令毫无疑问的是一个很热门的职位。在辽东,也是多人觊觎的位置,但应勤却在这个位置之上一坐六年,无人能够撼动他的位置。
这当然不是因为应勤的后台足够硬,事实上,他压根儿就没有后台。能够在这个位置上巍然不动,得益于他两袖清风,占据着最好的位置,却从不多拿多占。这在辽军官僚体系之中,是一个绝对与其它人不一样的异类。
按理说,在集安,做好这一件事,就足以让他得到一个优胜的考绩了,但应勤并不满足于做好这个搬运工。在他的治理之下,集安从他们最初抵达之时的一片荒芜,到现在成为了辽东最富有的县治。在册百姓,多达十余万人,这才人丁稀少的辽东,是一个极其了不起的成就。
除了组织做好运输事宜之外,应勤大力发展农业,在岭南开垦了大批的良田,现在的集安,不但做到了粮食自给知足,还有余力向外输送一部分。
应勤组织当地百姓大力种植山参、细辛、五味子等,养鹿采集鹿茸,使得集安成为了辽东最为重要的药材供应地。
正是因为这一项项的让人目不遐接的政绩,使得不管是张仲武和张仲文都对他欣赏有加,虽然一直没有升他的官,但那是因为集安这个地方对于辽东实在太过于重要,所谓做熟不做生,换一个人来,不见得能有应勤这样的能干,干脆就让应勤一直呆在这个位置之上。
而对于应勤来说,却也不愿意换窝儿了。
在这里,他做得很快活,换一个地方,他自认为不见得能够适应。
因为最初之时,没有人愿意到这个地方来,他来了。
现在这个地方好了,很多人想要挤进来,应勤却已经站稳了脚跟,又有了张氏兄弟的支持,什么事情都由应勤自己说了算,那些没本事想来捞油水的人,却也是无法插进手来了。
眼下应勤正在忙着另一件大事,那就是葡萄酒。
集安有大量的山葡萄,以前最大的出项,就是采集这些山葡萄晒成葡萄干,费时费力,赚的钱也不多。当应勤看到从唐地过来的葡萄酒价格高昂之后,不由得也动了心。他这里葡萄是现成的,只需要能酿成酒好就了。
当然,想是一回事,能做成又是另一回事了。他召集了好些酿酒的老师傅,已经实验了近一年了,但是口味仍然差强人意。
今天新出了一批,但是仍然酸涩味极强,看着那些失望之极的大师傅,应勤却是先出声安慰了:“不要紧,咱们慢慢来,这一次就比前几次的强多了。即便是前几次出的酒,我拿去分给那些大兵们,他们都觉得如同仙浆一般呢!”
“谢县尊宽仁!”几个负责这件事情的大师傅感激地叩头向应勤道谢,辽地可不是唐地,这里的匠人地位远远不如唐地匠人,在辽地,一件事情做不好,完不成,挨板子扣钱粮甚至掉脑袋并不是稀奇事,也就是在集安,他们在能得到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出了酒坊,应勤不由长叹一口气,赚钱,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县尊,县尊,主薄请您马上回去!”一马奔来,一名衙役在马上大声叫道。
“出了什么事了?”应勤有些不满,“出来的时候不是跟他说了吗?看过了酒坊,我还要去看看那些药材基地呢!”
“县尊,驻高丽的大军回来了。”衙役道:“信使已经到了县城。”
“这么快就回来了?打头的是谁?张承佑将军回来了吗?”应勤问道。
“不是,先回来的是契丹骑兵,耶律元将军率领!”衙役道。“已经快要抵达县城了。”
应勤吃了一惊:“耶律元,契丹兵?来人,备马,回城!”
由不得应勤不急,要是其它的辽兵还好一些,但耶律元的契丹骑兵,军纪可着实糟糕,当然,说来这也不全是耶律元的错,在辽军的体系之中,像耶律元这样的契丹骑兵,本来就是小妈生的,最苦最累的活儿由着他们去干,但军饷粮草,却一直是不能按时按量发放下去的。
这也就造成了契丹兵军纪焕散的主因,烧杀抢掠的事情,他们没少干。
前一段时间,邸报之上说张承佑将军已经要对高丽叛军发起决定性攻击了,但从哪之后,就再敢没有新的消息传过来。现在耶律元的骑兵突然率先返回,不知是高丽的战事彻底结束了呢?还是因为辽地现在的情形而特地先将耶律调了回去。
应勤猜是后者。
辽王率辽地大军倾巢而出攻击唐人,但没有想到后院却起了火,威虎山的刘岩突破了封锁,一举攻占了柳河粮草中转大营,然后在辽东大地之上肆意劫掠,辽王府派出大军围剿,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有摸着。
对付那些悍匪,现在留守的那些二线部队,完全不能发挥作用。
十天之前,张仲文的信使自集安赴高丽,就是要坐镇高丽的张承佑调集一起兵马回去,现在看起来,定然是耶律元这支契丹骑兵被张承佑派回去追剿刘岩了。
他必须得赶回去,县城里其他人是压不住耶律元的。
而耶律元承自己的人情,却也是因为当年他从这里进入高丽的时候,自己是全额的一次性的给他补足了粮草棉衣药材等物资。很显然的是,耶律元是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的,所以后来两人倒是颇有了几份交情,耶律元每一次从高丽弄到了一些稀罕玩意儿,都会送给他一份儿。
自己可以请耶律元进城去喝一顿大酒,他的部下,自己也可以为他们补足粮草物资,但他的部属,却是绝对不能进城,要不然这些契丹人野性一发,烧杀抢掠起来,别说是他了,便是耶律元也不见得能控制得住。
应勤上了马,一路狂奔回县城,远远地看见了县城的城墙,却也并不进去,反而一拐马上了大道之上,然后就勒马而停在路中间了。
没过多长时间,远处便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视野尽头,黑压压的骑兵正自远而近地向着集安县城而来。
片刻之后,应勤看到了打头的耶律元。
“应勤兄弟,你居然出城来迎接我了,真是折煞我了。”看到应勤,耶律元大笑着两腿一夹马匹,快步奔了过来,临到跟前,翻身上马,张开双臂便想要拥抱应勤。
应勤却是有些不适应耶律元的热情,后退一步,双手抱拳为礼:“耶律将军,一路上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若,要说辛苦,这些年在高丽,我们兄弟,的确是吃了些大苦头,不过这不是回来了吗?”耶律元大笑道。
瞟了一眼耶律元身后的大票骑兵,应勤眉毛一耸道:“看你部下的穿首打扮和精神头儿,可不像是吃了苦头的。”
回头看了看衣着整齐,红光满面的部下,耶律元嘿嘿一笑:“前几年是真吃了苦头,不过这不是打了大胜仗了吗?既然是打了大胜仗,兄弟们自然是收获颇丰嘛!”
“这么说来,高丽事了了?”应勤一喜道。
“高丽事了啦!”耶律元大手一挥,拉着应勤便走到了一边道:“我与你细细地说一说。”
应勤被拉到了一边,耶律元的部属便策马向着县城方向而去。
“耶律将军,你的部队不能进城!”见到这份光景,应勤一惊,想要甩脱耶律元的手,但他哪里是耶律元的对手,被耶律元攀着了肩膀,竟是动弹不得。
“应勤兄弟,你不让我进城,不就是怕我的部下在城内不守规纪吗?放心,我向你保证,他们一定会规规矩矩的。”
“你的保证有个屁用!”应勤勃然大怒:“耶律将军,你要是还念我们两个过去有几份交情,你就不应该让你的部下进城,驻扎城外,我应某人还会少了你一颗粮食一文铜钱吗?”
耶律元淡淡一笑道:“我知道应勤兄弟不会,但这一次,无关这些,而是我的部下必须进城!”
应勤一惊,看着逐渐加速的契丹骑兵,看着城头之上那些无所适从的兵丁,一股极不好的感觉浮上了心头。
“耶律将军,你想要干什么?”他沉声问道。
耶律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应勤兄弟,不瞒你说,张承佑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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